他停顿一下,却并未往下说。
这不符合林守业的性格,然而林凡斐头也没抬一下,她能猜到一定是有需要她让步的事情。
果然,林守业接下来说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等过段时间,你能不能暂时搬到客房住?”
何方宜在旁边解释道:“阿姨快到预产期了,到时候要请月嫂,你的房间离主卧近,月嫂住着更方便。”
林凡斐倒是没什么不愿意的,她的房间跟客房差不多大,东西也不多,搬一下算不上麻烦。
但为了她计划中那场两年后的谈判,她还是做出犹豫的样子,停下筷子重复了一遍:“我搬到客房吗?”
要他记得对自己这个女儿的亏欠。
林守业板起了脸:“本来早就要让你搬了,怕你刚到礼城不适应才一直没提。”
林凡斐碗里的面汤倒映着天花板上的挂灯,她用筷子轻轻一搅,灯影就变得支离破碎。
她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林守业心虚的反应不是畏缩,而是恼羞成怒。
何方宜连忙打圆场道:“没关系,凡斐你喜欢现在的房间就继续住着,实在不行,到时候让月嫂在主卧另外支一张床。”
林凡斐已经把不多的一碗面吃完了,不想再浪费自己时间,她放下筷子道:“我这周末就搬过去吧。”
她起身端碗要去洗,何方宜想从她手中抢下来:“阿姨来,你学习。”
林凡斐看了看林守业,他已经达到了目的,这会儿在回复手机上的消息,完全没注意到何方宜挺着肚子洗碗有多么不方便。
“我站着消化一下。”林凡斐说。
她三下两下把碗刷完,空气中散发着柠檬洗洁剂的气味。
回屋时林凡斐说:“阿姨,以后不用给我做夜宵了,我在学校能吃饱。”
说完以后,她没看何方宜表情就离开了。
坐在桌前,林凡斐摊开物理试卷,记了一下时间就开始奋笔疾书。
过了会儿,屋外响起何方宜压低的嗓音:“她是不是不高兴了?”
“总不能什么事儿都顺着她。”林守业道。
片刻后,何方宜又说:“上次说的婴儿床,这周末我们去商场看看?还要再买辆婴儿车,奶瓶、玩具之类的也可以提前准备。”
“行,周六上午吧,正好凡斐要去学校上自习。”林守业说。
林凡斐的笔尖停顿一下,晕染开一星墨渍。
方才洗洁剂的柠檬味似乎还停留在她指间,散发出微淡的酸涩。
林凡斐少见地在做题时走神,意识到之后,她拿出耳机戴上,英文独白覆盖了中年夫妇的闲聊,伍尔夫虚构的苏格兰小岛短暂地成为了她的保护罩。
然而手机锁屏上那张星洲鱼尾狮喷泉的照片却令她无法克制地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个从她的家庭里消失的妈妈,那个让她在别人问起时只能说我父母离婚了的妈妈。
在她出生以前,林守业和被她叫妈妈的那个人也这样期待过她的到来吗?他们是不是也会提前很久就开始为迎接她作准备呢,那时候他们还相爱,她的存在也是有意义的吧。
耳机里拉姆齐夫人的小儿子正热烈地企盼着灯塔之行,林凡斐拉回思绪,重又投入进物理题目当中。
她也有一天会走的。
林凡斐做完题目的时间比她预计的多了十分钟,但还在考试时长之内,她随手在卷头写下来,然后收拾好塞进了书包。
林守业与何方宜都睡下了,窗外是浓重静谧的夜色,只偶尔有一两声狗吠和摩托的轰鸣,林凡斐洗漱完躺进被子,给自己定了第二天的闹钟。
十一点四十前睡觉,六点钟起床,生活由类似的细小齿轮组成,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秩序感让她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林凡斐到了班上,李心译一见她就道:“斐斐,作业快借我对对答案。”
林凡斐没被人这样亲热地喊过,适应了一下,才慢半拍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