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常服,没披甲胄,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他假装在看远处校场上士兵操练,眼角余光却不停地往署里瞟。

看到张蔷端着水盆出来,他下意识挺直了背脊,清了清嗓子,刚想迈步上前搭话,

却见张蔷目不斜视,哗啦一声把水泼在指定的沟渠里,溅起的水花差点沾湿他的靴子。

谢则:“……”

张蔷仿佛才看到他,惊讶地挑了挑眉:“咦?谢将军?您怎么还在这儿?伤兵营里没有需要您‘慰问’的重伤员了?”

她把“慰问”两个字咬得有点重。

谢则被她噎得一口气堵在胸口,脸又开始隐隐发烫。

他努力维持着将军的威严,干巴巴地说:“咳……本将……本将就是路过,看看……看看药材补给是否充足。前次贪腐案后,新拨的药材可还合用?”

“托将军洪福,清查得力,新药材很好。”张蔷点点头,语气公事公办,

“王医令说,伤员的恢复速度快了不少。将军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民女还要去给几个发热的士兵换药。”

她作势就要转身回署。

“等等!”谢则脱口而出,声音有点急。

见张蔷停步,回头用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他顿时又卡壳了,眼神飘忽,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后脖颈,

“那个……那个……凉州苦寒,饮食粗粝……张娘子你……你可还习惯?都督府的小厨房……炖了些羊肉汤……驱寒……你要不要……”

他越说声音越低,眼神躲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拙劣地献宝。

张蔷看着他这副窘迫又努力找话题的样子,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笑意,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谢将军费心。民女是来救人的,不是来享福的。伤兵营的伙食很好,有粥有馍,能吃饱就行。羊肉汤还是留给将军您补身子吧,毕竟,”

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之前受伤的肩膀位置,

“伤口刚好,别又虚火上升,晚上睡不着觉,总爱到处‘路过’。”

说完,她不再给谢则说话的机会,利落地转身,掀开厚重的防寒门帘,消失在军医署内。

谢则僵在原地,看着那晃动的门帘,懊恼地一拳捶在旁边粗糙的木柱子上,低声咒骂了一句:“……笨死了!”

他堂堂镇西将军,指挥千军万马面不改色,

怎么在这个小医女面前,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还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谢则军帐内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牛油灯,光线摇曳。

谢则独自坐在简易的行军榻上,面前摊开着一卷刚送来的、关于军需贪腐案后续审讯的密报,旁边还放着一碗早已凉透、油花凝结的羊肉汤。

他手里拿着一块软布,心不在焉地擦拭着他的佩剑“破军”,剑身在昏黄灯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光泽。

帐外寒风呼啸,帐内一片寂静,只有布巾摩擦剑身的“沙沙”声和他偶尔烦躁的叹息。

突然,帐帘被人毫不客气地一把掀开!一股凛冽的寒气瞬间灌入!

谢则猛地抬头,眼中瞬间凝聚起属于武将的警惕寒光,手已按上剑柄!

待看清来人,他眼中的寒光如同冰雪消融,瞬间被巨大的惊愕取代!

“张……张娘子?!”

张蔷裹着一件半旧的羊皮袄,发梢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小脸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

她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药箱,就那么大大方方地站在门口,眼神明亮,带着一丝风尘仆仆的锐气,直直地看着他,仿佛闯入将军军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谢将军,”张蔷开口,声音清脆,在寂静的军帐里格外清晰,带着点明知故问的促狭,“听说您找我有事?”

谢则:“!!!”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从榻上弹了起来!

动作之猛,差点带翻了旁边小几上的凉汤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