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下……唐突了。认错了人……还……还抓伤了娘子。惊扰娘子,实在……罪过。”
他这番道歉,语气颓然,
配合着他那瘦脱相的病容和额角渗血的狼狈,倒真有几分“幡然醒悟”、“心结稍解”的可怜模样。
老嬷嬷见状,简直喜出望外!
小郎君肯道歉了!
肯松手了!
还一副“想开了点”的样子!
这徐医女,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哎呀!徐医女您可真是神医啊!几句话就解开了小郎君的心结!”
老嬷嬷激动得差点又要跪下,她连忙对徐如作揖,
“您看,小郎君这面色……是不是比刚才好多了?这心气儿一顺,病就好了一半!求您快给开个方子,好好调理调理!让咱们小郎君早日康复!老夫人那边,老奴也好交代啊!”
老嬷嬷殷切地看着徐如,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徐如看着裴肃那副失魂落魄、仿佛被抽空了一切的颓然样子,
听着他沙哑的道歉,再想到他落水竟是因为自己送的那个药囊……
徐如心中五味杂陈,一丝不忍悄然升起。
他虽偏执,但这般模样,终究……是因她而起。
“医者本分。”徐如压下心绪,声音恢复了清冷平稳。
她走到桌边,铺开纸笔。
张蔷立刻机灵地凑过去磨墨,小眼神还警惕地瞟着床上的裴肃。
徐如提笔蘸墨,手腕上被裴肃抓出的红痕在动作间若隐若现。
她下笔如飞,开出的方子却极其精到:
既有固本培元、温养心脉的温和之药,如人参、黄芪、当归、熟地,
又有疏肝解郁、安神定志的良品,如合欢皮、郁金、酸枣仁、茯神。
剂量拿捏得恰到好处,既考虑了裴肃此刻极度虚弱的状态,又兼顾了疏导那积郁的“心病”。
方子写完,徐如轻轻吹干墨迹。
“喏,表姐,给我吧!我跑得快!”张蔷立刻伸手去接药方,一脸“保证完成任务”的积极。
徐如却手腕一转,避开了张蔷的手。
她没有看张蔷,而是直接将药方递给了旁边眼巴巴等着的老嬷嬷。
“嬷嬷,”徐如的声音透过帷帽,听不出情绪,
“此方,劳烦您府上遣得力之人,速去药铺抓齐。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服一次。三日后,若症状未见缓解,或老夫人仍有不适,可再来‘春煦堂’寻张郎中复诊。”
她特意强调了舅公“张郎中”和“春煦堂”,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张蔷的手僵在半空,小嘴撅得老高,一脸不解和委屈:“表姐?干嘛不让我去?我认得路啊!”
徐如没有理会张蔷的抗议,甚至没有再看床上面色灰败、眼神空洞望着帐顶的裴肃一眼。
她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药箱,背在身上。
“嬷嬷,病人既已无大碍,心绪也稍平,小女子便告辞了。老夫人处,烦请嬷嬷代为说明诊脉结果。”
徐如对着老嬷嬷微微颔首,语气疏离有礼,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完成出诊任务的大夫。
“啊?徐医女,您……您不去跟老夫人道个别?”老嬷嬷拿着药方,有些错愕。
“不必了。”徐如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一手拎起药箱,另一手果断地抓住还在生闷气的张蔷的手腕,
“蔷表妹,走了。”
说完,徐如不再有丝毫停留,
拉着一步三回头、还想看看那个“奇怪病秧子”反应的张蔷,脚步飞快,
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间充满了诡异、尴尬、悲伤和黑色幽默的“听竹轩”。
身后,传来老嬷嬷喜极而泣的念叨:
“佛祖保佑!心结解开了就好!解开了就好!我这就去抓药!小郎君,您听见没?徐医女说您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