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矩的目光落在书案一角,最终叹了口气,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
“只是……有件事,压在我心里几日了,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徐矩抬起眼,看向徐如,眼神复杂,
“裴肃……裴寺卿他……自‘二郎’下葬后……几乎日日都去城外墓地。”
徐如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杯中的茶水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起初是下朝后去,后来……甚至告了半日假也要去。”
徐矩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像是在陈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事实,却又字字带着重量,
“守墓的老苍头说,裴寺卿每次去,也不说话,就在坟前站很久。有时带一壶酒,自己喝一杯,再洒一杯在坟前。有时……会带一包杏花糕,就放在坟头……”
他顿了顿,看着徐如骤然低垂的眼睫,
“那杏花糕……是你……最爱吃的点心铺子那家吧?”
徐如没有回答。
她只是低着头,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倒影,烛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烛芯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徐矩看着她沉默的侧影,心中叹息。
他知道妹妹对裴肃那份因欺瞒和利用而产生的亏欠感,以及裴肃这份深沉到近乎固执的哀思,终究是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上。
徐家为了避嫌,也怕裴肃撞破徐如身份再生枝节,已经婉拒了他几次登门拜访的请求,
裴肃显然也明白了徐家的态度,只将这份无处安放的哀思寄托在了那座空坟前。
“哥哥告诉你这些,并非想让你困扰。”徐矩的声音放得更柔,
“只是觉得,他……也是个可怜人。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陷在自己的执念里了。”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这份情,于他,于你,于徐家,都已是负担。尤其是现在……”
徐矩没有说下去,但徐如明白。
尤其是现在,她顶着“徐家女儿”的身份开了医馆,那块无落款的御匾高悬门楣,
裴肃这份不合时宜的深情和哀思,一旦被有心人窥破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徐如沉默了很久。
久到徐矩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正准备起身离开,让她自己静静。
她却突然站了起来。
她走到书案旁,拉开最底下的一个抽屉。
里面放着一些她以前的小物件。
她摸索了片刻,拿出一个靛蓝色的锦缎小袋。
袋子看起来有些旧了,但保存得很好,上面绣着几片精致的银色云纹,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正是当初在太医署送给裴肃,又因为未能送出的那个药囊。
她拿着药囊,走回徐矩面前。
烛光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释然。
“哥哥,”她将那个靛蓝色的药囊轻轻放在徐矩面前的书案上,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这个……劳烦你,帮我转交给裴大人。”
徐矩的目光落在那个熟悉的药囊上。
“就说是……”徐如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了断的决绝,
“就说……是‘徐如’的一点心意。谢谢他曾经的照拂。往事已矣,人死灯灭,请他……珍重自身,莫要再执着于过往了。这药囊里的药材,有宁神静气之效,希望对他……能有些许助益。”
徐矩看着书案上那个小小的靛蓝色药囊,又抬眼看了看妹妹平静却坚定的脸庞。
他伸出手,郑重地将药囊拿起。
锦缎的触感温润微凉,似乎还残留着妹妹指尖的温度。
“好。”徐矩只回了一个字,声音低沉而有力。
他将药囊仔细地收进自己的袖袋中,仿佛接过的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份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