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这偌大的新宅,哪里算“僻静”的书房!
皇帝赐宅,仆役成群,谁知道哪堵墙后面没有耳朵?
他只能凭着直觉和宅邸的大致格局,
拖着这个一门心思惦记着“池塘养鱼”的直球将军,
朝着看起来像是前院,或偏厅的方向大步走去,
徐矩边走边压低声音,开始抛出准备好的“机密”话题:
“令尊清查度支司旧档,可曾发现永和六年陇右军粮转运的账目有异?其中一笔............”
谢则的注意力果然被“陇右军粮”、“账目有异”这些关键词瞬间吸引,
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憨直的脸上浮现出军人特有的警觉和凝重:
“陇右军粮?徐大哥,这事儿我爹还真提过一嘴,说那账做得跟蜘蛛网似的............”
两人高大的身影在曲折华美的回廊中渐行渐远,严肃的低声交谈取代了刚才的喧闹。
而灶房方向,已经传来了徐崇更加高亢、带着气急败坏和心疼的吼声:
“哎哟喂!轻点!那鸡血别溅到我的官服上!这料子金贵!洗不干净能买一车黄芪了!”
“香!香呢?不是这种线香!要粗的!敬神的粗香!”
“张婶!锅!赶紧烧热锅啊!灶王爷等着新锅开火呢!哎哟我的老腰............”
“那金丝楠木的药箱谁放灶膛边的?!快拿走!当心当柴火烧了!败家玩意儿啊!”
第116章 小如,快,给表舅盛碗汤!
折腾了近一个时辰,眼看着天都黑了,
灶王爷的香火总算是诚惶诚恐地敬奉完毕。
空气中弥漫着牲口、香烛、油烟混合的复杂气味,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
正厅那张宽大的紫檀木嵌螺钿八仙桌旁,
徐家三口,外加一个谢则,终于能坐下来喘口气。
桌上摆着的菜肴,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张婶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厨娘,在陌生奢华的厨房里,
用谢则带来的三牲,和徐家匆忙打包带来的少许存货,硬是拼凑出了一桌“温锅宴”:
正中央是最大份的、油汪汪的红烧猪肋排,是谢则扛来的那半扇猪的;
旁边是一大盘略显潦草的白斩鸡,也是谢则带来的那麻袋里那只大公鸡的归宿;
一条清蒸鱼,是谢则带来的活鱼,此刻安详地躺在盘子里;
一大盆混杂着几片腊肉和干菇的青菜汤,是张婶从旧宅带来的干货;
一碟子黑乎乎的腌咸菜,也是张婶从旧宅带来的;
还有几碗热气腾腾、但米粒明显煮得过烂的白米饭。
饭菜的香气勾得饥肠辘辘。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徐如,看着那盘油光发亮的红烧排骨,眼睛都直了。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拉开沉重的花梨木椅子,刚想坐下
“老爷!大郎君!二郎君!谢都尉!”
新上任的管家老刘(原是内务府拨来的管事,训练有素)脚步匆匆地出现在饭厅门口,
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声音却依旧平稳,
“太常寺裴寺卿来访,说有急事寻老爷和二郎君。小人已请裴大人在前厅稍候。”
“哐当!”
徐崇手里刚拿起的、皇帝新赐的象牙筷子,掉在同样崭新的金丝楠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脸上的疲惫瞬间被惊恐取代,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光洁的地砖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裴......裴肃?!他......他怎么来了?这个时辰?!”
徐崇下意识地看向徐矩,眼神里写满了“是不是东窗事发?是不是来抓人的?”。
徐矩眉头瞬间拧紧。
裴肃?
这个时辰,亲自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