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惊讶,没有探寻,更没有徐如预想中的任何一丝暧昧或揶揄。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掠过一片无关紧要的叶子。
他甚至没有刻意移开视线,
只是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随意扫过药园里的一株普通药草般,
目光便滑了过去,重新聚焦在身侧汇报的属官脸上,
脚步丝毫未停。
“嗯,韦侍郎的顾虑……户部那边卡得太紧?”
裴肃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带着惯常的沉稳,仿佛刚才那一瞥从未发生。
他一边听,一边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腰间悬挂的羊脂白玉佩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绯红的官袍袍角随着他利落的步伐,
在青石板上卷起一阵微不可察的风,带着淡淡的、混合了青竹与雪松的熏香气息,
从徐如身侧掠过。
那气息让徐如头皮一紧,几乎要屏住呼吸。
裴肃一行人就这样目不斜视、神色自若地与徐如擦肩而过,仿佛徐如只是路边一株不起眼的车前草。
唯有走在最后的那名属官,大概是新来的,好奇地多看了这位穿着医佐青衫、面容过于清秀的小郎君一眼,
随即被前面同僚不动声色地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立刻收敛了目光,快步跟上。
直到那抹深绯色消失在另一排茂盛的忍冬藤架后面,
徐如才感觉凝固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
僵硬的身体松懈下来,后背竟惊出了一层薄汗。
徐如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扶着旁边一株半人高的杜仲树干,指尖冰凉。
“吓死我了……”
王平也拍着胸口,小声嘀咕,显然刚才也被裴寺卿的气场震慑得不轻,
“裴大人今日看着……好严肃啊。”
徐如没有接话,心中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是庆幸?
庆幸,裴肃没有当众表现出任何异样,
没有用那种让徐如心慌意乱的眼神看徐如,
更没有提起温泉那桩......让徐如恨不得钻地缝的“意外”。
还是……
一丝连徐如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微妙的失落。
他竟然真的……
像没看见她一样。
徐如甩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
没看见最好!
忘了最好!
就当温泉那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走吧王平,去看紫草。”徐如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率先朝紫草药畦走去。
西域紫草果然奇特,深紫色的茎秆坚韧,蓝紫色的花穗在阳光下泛着丝绒般的光泽。
药园的管事是个须发半白的老吏,
见徐如这位“名人”亲自来看,立刻殷勤地凑上来,絮絮叨叨地介绍着这娇贵药材的习性和移栽的艰辛。
王平则被管事抓住,开始清点核对旁边几畦新采收的薄荷和紫苏叶。
徐如听着管事的话,心思却有些飘忽。
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药园里各种草木的气息交织,让徐如紧绷的神经难得地放松下来。
徐如蹲下身,伸出手指,想轻轻碰触一下那奇特的蓝紫色花穗。
“徐医佐!徐医佐!库房那边急要今早收的那批连翘入账!您看这……”一个小药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对着王平喊道。
王平为难地看了看徐如,又看看管事手里刚递过来的薄荷称重单子。
徐如立刻摆摆手:“你快去忙吧,我就在这紫草这儿看看,一会儿自己回药庐。”
徐如巴不得身边的人都走开,好享受片刻真正的独处。
王平如蒙大赦,连忙跟着药童跑了。
管事也被人叫走去处理另一头的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