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那抹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只是单纯好奇的探究:

“则儿,方才这声‘徐妹妹’,倒是情真意切。莫非……就是你在寂照寺提过的那位,表姐故交之女,那位……‘徐妹妹’?”

“哐当!”

一声刺耳的脆响,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是徐崇刚刚拿到手中的黄铜药杵,从他骤然脱力的指间滑落,重重砸进了捣药的石臼里。

药臼里未研磨完的干草药被砸得飞溅出来,几点褐色的粉末沾上了他深青色的袍角。

徐崇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在瞬间褪尽血色,变得灰白。

他嘴唇哆嗦着,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骇与绝望。

完了!天塌下来了!

千防万防,竟在自家院子里,被谢则这莽撞小子一嗓子喊破了天机!

还被裴肃听了个正着!

谢则脸上的笑容也彻底僵住,如同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

那句顺口而出的“徐妹妹”,在裴肃这位顶头上司兼世家长辈面前,无异于一道惊雷!

谢则张着嘴,看看面无人色的徐崇,

又看看屏风旁笑意莫测的裴肃,

最后目光落到榻上脸色煞白、几乎摇摇欲坠的徐如身上,

巨大的懊悔和恐慌让他高大的身躯都晃了晃,额头瞬间沁出一层冷汗,结结巴巴地想补救:

“表……表舅,我……那个……她是……”

谢则急得语无伦次,越描越黑的趋势让徐崇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千钧一发的当口,

裴肃却轻轻抬起手,用杯盖优雅地拂了拂茶汤上并不存在的浮沫,

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恰到好处地截断了谢则慌乱的辩解。

他唇角的笑意加深,

那目光如同深潭投石,带着一丝了然,一丝玩味,还有一丝……

只有徐如才能捕捉到的、极其隐秘的、如同狩猎者欣赏爪下猎物挣扎般的愉悦。

裴肃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温和,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掌控全局的力量,目光转向徐如,

仿佛在确认一个早已心知肚明的事实,

替谢则,

更替已然魂飞魄散的徐家父子,

将这塌了的天,轻描淡写地又撑了回去:

“哦?看来裴某猜得不错。寂照寺一面之缘,则儿念念不忘,倒也是少年心性。只是,”

裴肃话锋微转,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温和告诫,

“称呼上还需谨慎些才好,莫要唐突了人家小娘子清誉。”

裴肃特意咬重了“小娘子”三个字,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徐如瞬间涨红的脸颊,

“徐医佐伤病未好,则儿也不能老谈自己私事扰了人家清净才是。”

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如同仙法,瞬间驱散了笼罩在徐家小院上空的灭顶阴云!

徐崇只觉得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全凭一股意志强撑着才没倒下。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看向裴肃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难以置信的复杂。

峰回路转!

徐如也暗暗松了口气。

裴肃不仅没有揭破,反而顺着谢则之前编造的“寂照寺偶遇故交之女”的幌子,将一切圆得天衣无缝!

甚至还抬出了“小娘子清誉”这块冠冕堂皇的挡箭牌!

“是……是!裴大人说得极是!是下官……下官疏忽了!”

徐崇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捡起掉在地上的药杵,手指还在剧烈颤抖,

语无伦次地顺着裴肃的话往下接,声音带着劫后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