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肃指着抄件上几个关键人名和数字,语速极快:
“这几笔,数额巨大,账目伪造得也最粗糙,是突破口。明日弹劾,务必咬死这几处!我已安排人在太仓,一旦御史发难,立刻调取原始档册作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徐矩点头,蘸了墨,在奏疏底稿上飞快地修改补充:
“这里,还要加上一句‘边镇将士怨声载道,恐生哗变’,戳王晏的肺管子!陛下最忌讳这个。”
徐矩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光芒,白日里的惊惶和书呆子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丞相那边呢?” 裴肃压低声音,“风声透过去,韦老狐狸什么反应?”
徐矩冷笑一声,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乐”字:
“他的人巴不得看王晏倒霉。放心,明日附议的折子,只怕比主弹劾的折子还厚!我们只需把火点旺,他们自会添柴。”
两人头挨着头,在烛光下低声密议,时而激烈争论,时而默契点头。
书房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压低的讨论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权谋的齿轮,在这静谧的夜晚,悄然加速转动。
徐家今日所受的屈辱,似乎都化作了这棋局中更加凌厉的杀招。
时间在密谋中流逝。
当两人终于敲定所有细节,将关键证据收好时,窗外已是月上中天。
裴肃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清亮:
“徐兄,明日......务必小心。王晏树大根深,困兽犹斗,反扑起来必定凶狠。”
徐矩郑重拱手:“裴兄放心,我徐家......已无退路。”
这句话,既是承诺,也带着一丝悲壮。
徐矩亲自将裴肃送出书房,看着那深绯色的身影融入夜色,才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气。
送走裴肃,徐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父亲房间。
徐崇还没睡,靠在软榻上,膝盖上盖着薄毯,脸色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更加晦暗。
他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亡妻张氏的牌位,眼神空洞地望着跳跃的烛火。
徐矩默默地搬了个小凳,坐到父亲榻前,拿起药膏,准备给父亲换药。
冰凉的药膏再次刺激着伤口,徐崇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烛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许久,
徐崇才仿佛梦呓般,
用一种极其飘忽、带着无尽疲惫和后怕的声音,幽幽地开口,
打破了这沉重的宁静:
“矩儿......”
徐崇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今日......在皇后宫里......娘娘她......她盯着如儿看了很久......说......说她男生女相......留在皇帝身边......不妥......”
徐矩涂抹药膏的手猛地顿住!一股力量仿佛制住了他!
徐崇没有看儿子,依旧盯着烛火,仿佛沉浸在那个可怕的场景里:
“......娘娘还说......与其......与其在御书房‘侍墨’......浪费了......不如......不如送去净身房......做个......做个妥帖的内侍......更......更长久......”
最后几个字,徐崇说得极其艰难,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和屈辱。
“哐当!” 徐矩手中的药膏罐子失手掉在地上!
白色的膏体溅了一地。
徐矩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父亲,脸色瞬间变得比徐崇还要惨白!
净身?!
皇后竟敢......
竟敢当着父亲的面,说出如此恶毒、如此诛心的话?!
这不仅是羞辱,这简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