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混合了上百种药材的厚重气息。

太医令徐崇,身着深青色官袍,腰杆挺得笔直,站在上首的案几后。

他脸上带着大病初愈后特有的、刻意为之的“精神矍铄”,

只是偶尔在变换站姿时,眉宇间,会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抽痛,

那是陛下赏的那二十个板子,留下的纪念。

堂下,肃立着两拨人。

左侧,是太医署的中坚力量。

几位须发花白、神情严肃的医正,和正当壮年、眼神精干的医师。

他们大多有资格出入后宫,为贵人们诊脉问安。

此刻,他们垂手恭立,眼神却带着各自的心事与考量,悄然观察着上首的徐崇。

这位太医令,刚经历了一场牢狱之灾和廷杖之辱,

却奇迹般地官复原职,甚至隐隐透出圣眷犹在的迹象,这让众人心思各异。

右侧,则是今年春试拔擢的新鲜血液。

十几位新晋医佐,大多年轻,脸上带着初入官署的紧张与兴奋。

徐如站在其中,穿着那件被皇帝嫌弃过的、略显陈旧的靛青医佐袍服,努力想融入这队列,

却因为父亲的身份和之前的风波,

无可避免地成为目光的焦点。

“咳!”

徐崇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带着太医令的威严,

在寂静的大堂中回荡,瞬间压下了所有细微的嘈杂。

“诸位同僚,新晋后学!休沐已毕,当各司其职,恪尽职守!”

徐如目光如电,首先扫向左边的医正医师们:

“后宫诸位贵体安康,乃太医署第一要务!淑妃娘娘玉体初愈,皇后娘娘凤体欠安,皆需精心调养,不容半分懈怠!尔等今日轮值,务必谨言慎行,脉案药方,务求精当!若有差池…”

徐崇故意停顿,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带着无声的警告,“休怪本官不讲情面!”

几位医正医师心头一凛,纷纷躬身应诺:“谨遵医令训示!”

徐崇满意地微微颔首,

随即目光转向右侧,面对那些年轻的面孔,

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尔等新晋医佐,乃太医署之未来!然医道精深,非一日之功。今日起,各归其位,跟随带教医官,潜心学习,从辨识药材、炮制丸散、誊录脉案做起!戒骄戒躁,脚踏实地!莫要以为进了太医署便万事大吉,须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方是医者本分!”

新人们齐声应道:“谨遵医令教诲!”

声音整齐划一,带着年轻人的朝气。

徐崇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站在新人队列中、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徐如。

只见女儿微微垂着头,眼神却有些空洞,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袍袖的边缘,显然心思不知飘到了何处。

徐崇心头一紧,昨晚女儿从宫里回来后那失魂落魄、手腕红肿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

徐崇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沉声道:“好了,都散了吧!各自去忙!”

医正医师们率先鱼贯而出,步履匆匆,赶往后宫各处。

新人们则在几位负责带教的资深医师带领下,

也嗡嗡议论着,准备前往药库、炮制房或文书房。

负责分配新人的,是一位姓李的资深医师,他拿着名册,开始高声念诵:

“张诚,分派至药库,跟随王医官!”

“李茂,分派至炮制房,跟随孙医官!”

“赵平,分派至文书房,誊录脉案!”

……

随着一个个名字念出,

新人们,或兴奋,或忐忑地,走向自己的带教医官。

当念到“徐如”时,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了一瞬,

所有的目光,带着羡慕、探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齐刷刷地聚焦在徐如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