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依旧优雅,却明显慢了半拍。

心仪之人?

裴肃的脑海中,几乎是瞬间便浮现出徐如的身影

少年专注辨识药材时,微蹙的眉头,

在御书房外等候时,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

面对自己关切时,那带着一丝羞涩,又强装镇定的眼神……

还有花朝节,曲江池畔,紧握那纤细手腕时,心头那陌生的悸动……

这短暂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失神,没能逃过徐矩锐利的眼睛。

徐矩的心沉了下去,果然!

就在徐矩以为裴肃要默认或继续回避时,

裴肃却已擦净了水渍,抬起头,脸上竟露出一抹堪称戏谑的笑容。

他身体也微微前倾,靠近徐矩,用一种带着点促狭、又十分坦然的语气反问:

“徐兄今日这是怎么了?先是替令弟拒了贺礼,又来关心肃的私事?”

裴肃环顾了一下这只有两个男人的雅致公房,摊了摊手,

“两个尚未婚配的大男人,关起门来谈论这等风月之事......徐兄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裴肃尾音上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调侃,

将方才那片刻的失态彻底掩盖,再次将徐矩的问题巧妙地、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

徐矩被他这一反问噎得一时语塞,古板的脸颊肌肉微微抽动。

是啊,两个大男人讨论这个,

确实......不合时宜!

裴肃这家伙,总能找到最刁钻的角度化解尴尬!

徐矩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憋闷得慌。

看着徐矩吃瘪又强压怒火的样子,裴肃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

裴肃提起茶壶,为徐矩那杯几乎没动过的茶续上热水,

氤氲的热气,暂时模糊了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

“徐兄,” 裴肃的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从容,仿佛刚才那场关于“心仪之人”的尴尬对话从未发生过,

“令弟之事,肃已知晓徐家态度,日后定当注意分寸,恪守上官本分。徐兄尽可放心。”

裴肃先给了徐矩一个台阶,一个模糊的承诺,安抚徐家紧张的神经。

紧接着,裴肃话锋一转,切入了真正的权谋核心:

“说起来,今日徐兄来得正好。肃正有一事,想听听徐兄高见。”

裴肃放下茶壶,从旁边一叠文书中精准地抽出一份,轻轻推到徐矩面前。

徐矩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那是一份关于御史台官员空缺情况的简报,

上面赫然列着几个因各种原因(或调职、或丁忧、或因言获罪被贬)空出的职位,

其中就包括一个颇为重要的侍御史位置。

“御史台近来人事变动频繁,陛下对此颇为关注。” 裴肃的手指轻轻点在那份简报上,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徐兄身居国子监司业,掌教化、识英才,又与陛下侍讲之职,想必对朝中才俊、清流之士了如指掌。陛下曾言,御史乃天子耳目,风宪之司,人选至关重要,须得品性刚正、学识渊博、不畏权贵者方能胜任。”

裴肃抬眼看向徐矩,眼神深邃,

“陛下有意,让肃等近臣,留心举荐可用之才,以充其位。不知徐兄......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这才是裴肃今日愿意“解围”、愿意“奉茶”、甚至愿意忍受徐矩质问的真正目的!

皇帝司马庞要开始布局御史台,安插真正忠于自己的耳目了!

徐矩作为皇帝暗中物色人才的“侍讲”,正是最合适的举荐人选之一。

裴肃此举,既是传递皇帝的意思,

也是在试探徐矩的立场,和手中掌握的“人才库”。

徐矩心头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