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茶壶,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杯沿,
目光落在袅袅升起的茶烟上,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避开了徐矩灼人的视线。
“惜才?” 徐矩冷哼一声,声音不高,却充满压迫感,“裴大人的‘惜才’,就是深夜赠玉?”
徐矩从宽大的袖袋中,掏出那个用锦帕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袋子,动作带着几分决绝,
“啪”的一声,不轻不重地放在两人之间的茶案上。
那锦帕的样式,正是昨夜裴肃塞给徐如的那个。
“此物贵重,舍弟年幼,承受不起,更不敢有辱少卿清誉。家父命我,原物奉还。”
那块锦帕小袋落在紫檀木茶案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裴肃的目光终于从茶杯上抬起,落在了那方小小的袋子上。
他脸上的温和笑意彻底敛去,眼神变得复杂难辨。
有被拒绝的难堪,有被误解的无奈,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被戳中心事的狼狈。
裴肃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才缓缓伸手,将那锦帕袋子拿起,
并未打开,只是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玉石的坚硬棱角,
透过布料,硌着掌心。
“令尊......费心了。” 裴肃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他摩挲着手中的锦帕,仿佛在汲取一丝温度,
“此玉......不过是见令弟勤勉,恰逢其高中,聊作贺仪。裴某......并无他意。”
裴肃试图解释,语气却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他总不能说,看到那块玉,就觉得特别衬那少年清亮澄澈的眼神吧?
“并无他意?” 徐矩紧盯着裴肃,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裴大人,徐如是我徐家二郎,他将来要走的路,是悬壶济世,是光耀门楣,是娶妻生子,延续徐家香火!绝非......绝非旁门左道!”
徐矩再次强调了“二郎”、“娶妻生子”这些字眼,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裴肃心上,
提醒着他,那份隐秘情愫的荒诞与无望。
徐矩的措辞严厉,眼神却并非全然是愤怒,
更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警告
为裴肃好,
也为徐如好。
裴肃握着锦帕的手收得更紧了,指节微微泛白。
他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翻涌的情绪。
公房内,一时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茶炉上,水将沸未沸的细微咕嘟声。
过了好一会儿,裴肃才抬起眼,
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面具,
只是眼底深处的那抹光彩,似乎黯淡了些。
裴肃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仿佛在借这个动作整理思绪,也巧妙地避开了徐矩关于“旁门左道”的尖锐质问。
“徐兄教训的是。” 裴肃放下茶杯,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自嘲的轻笑,
“说来惭愧,裴某平日忙于公务,于人情馈赠之道,确是生疏。送礼......竟送出这般误会,实在汗颜。看来日后需得多向徐兄请教才是。”
裴肃四两拨千斤,将一场情感危机,轻描淡写地归咎于自己“送礼生疏”,
又一次完美地回避了那个最核心、最敏感的问题
他对徐如,到底是什么心思?
他既未承认,也未否认,只是巧妙地绕开了雷区。
徐矩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滴水不漏的样子,心头一阵火起,却又无可奈何。
裴肃的世家教养和官场历练,让他深谙如何在言语的钢丝上行走。
徐矩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一个更直接、更荒谬的角度切入,试图撕开裴肃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