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如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弄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这是老爹在拼命“避嫌”呢!

她赶紧低下头,应了声“是”,

看也不敢看裴肃一眼,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飞快地钻进了考场大门,消失在内廊的阴影里。

裴肃的脚步在徐崇那夸张的“参拜”和“训子”声中顿住了。

他看着徐崇,因臀部伤痛,而显得格外僵硬的深揖,

听着那刻意划清界限、甚至带着点驱逐意味的洪亮声音,

再看看徐如,如同受惊兔子般仓惶逃窜的背影,

心头泛起一丝苦涩。

裴肃温雅的面容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对着徐崇微微颔首,声音平和:

“徐医令不必多礼,请自便。”

他并未多言,也未曾看徐崇一眼,便抬步,目不斜视地走进了考场。

只是,在踏入考场大门、身影即将被门扉遮蔽的瞬间,

他宽大的袍袖下,那只一直紧握着的手,几不可察地松开了些许,

露出一角尚未拆封、用上好松烟墨锭和紫毫笔精心包裹的文房小包。

那包东西,终究没能送出去。

他指尖微动,那小小的包裹又无声地滑入袖袋深处,消失不见。

考场内,一排排考案早已摆好,气氛凝重。

裴肃作为主考,开始例行巡场。

他步履沉稳,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位紧张的学子。

然而,那看似锐利的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一次又一次地,飘向考场靠窗的那个位置。

徐如已经坐定。

她努力平复着被父亲“推搡”进门的心跳,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温润的莲花玉佩系在腰间内衬的衣带上,紧贴着肌肤。

冰凉的触感传来,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

她深吸一口气,铺开试卷,握紧了笔杆。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是裴肃。

他正从她前方的考案间缓步走过,似乎只是随意扫视考场秩序。

可徐如分明感觉到,那道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徐如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

盯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题目,仿佛那是最诱人的风景。

徐如不敢抬头,更不敢回应那目光。

裴肃的目光,在徐如低垂的发顶,和微微泛红的耳廓上停留了一息,

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转向别处。

只是,那宽大袍袖下的手,又不自觉地紧了紧袖中那未送出的笔墨。

他强迫自己专注于巡考职责,

可心思却像窗外初春的柳絮,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窗边单薄又倔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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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金銮殿上,

气氛却与太医署考场的肃穆截然不同,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陛下!皇后娘娘入主中宫已逾五载,至今膝下无出!此乃关乎国本社稷之大事!臣等痛心疾首,夜不能寐!长此以往,国祚何安?民心何系?”

一名身着青色御史袍服、满脸激愤的御史正跪在殿中,声嘶力竭地陈述着,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前排官员的脸上。

他身后,还跪着几位同样义愤填膺的御史。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太尉王晏一系的人马,

借着春试百官云集的机会发难,

矛头直指皇后韦珂,及其背后的丞相韦治!

丞相韦治,皇后之父,一张老脸早已气得铁青,山羊胡子一翘一翘。

若非朝堂之上,他恨不能冲下去撕烂那御史的嘴!

多年无出?

这简直是往他韦氏脸上狠狠扇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