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悠悠看向江朝宗,“这件事,陆某就是在等中丞开?口。”
江巡抚欣慰一笑,眼底却?浮出一丝犹疑,上?回之事他分明不依不饶,如今却?这般好说话。
陆东楼面无表情,只抬起手,手背朝下敲了三下桌案。
陈九韶快步进来,烛火抖动几下。
他捧上?一摞账目,陆东楼自然地拿起其上?一册。
江朝宗微微一愣,接着烛火,也跟着拿起账册看,封面上?写?的是“浙江中右两营汛地官船敕造”。
是汛兵营的官船营造账目。
窗前光影流转之间,江朝宗皱起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雪自窗外落得更快了,树影摇曳映窗上?。
陆东楼翻开?账簿至中间一页,摆在他面前。
“中型船杉木三百二根,杂木一百四十九根,株木二十根,榆木舵杆二根,栗木二根;小?型钻风船杉木二百二十八根,桅心木二根,杂木六十七根,铁力木舵杆二根,桧坯二十枝,松木五根。”
“依照旧例,小?船造价八十两,底船旧料、军办、官给各为三分之一,中船造价一百二十两两,底船旧料三十六两,官给八十四两。”
他合上?账目,“昨日陆某已命人算过,朝廷拨款造船,在两千六百两不止。”
听到这里,江朝宗脸色微变。
陆东楼抿了一口茶,声音愈发清冽,“倘若陆某上?书求旨,朝廷批复,层层拨款下来不知还?有没有两千两,所以我想,与其要这个钱倒不如直接要船。”
江朝宗静静地听着他的话,脸色阴沉下来。
陆东楼看向他,“如今漕粮已经?北上?,清江厂现成?的海船或有损毁的,修缮之后租给中丞,要价也不过?三五百两,这个钱、中丞也该是出得起的。”
陈九韶听着,不由点头,这确实是两全其美之策。
江巡抚的眉头却?越拧越紧,“这些?毕竟是旧例,江北河海深江南河海浅,江北的船来了,恐怕也不适宜江南的运道。”
陈九韶心头浮起疑云。
办法已经?给了,江中丞这话倒像是挑刺?
楼外,雪下落的声音静谧无比。
陆东楼听了他这番古怪的辩驳,脸上?全无愠色,像是早有预料。
他提起酒炉,为对面之人倒酒,热气刹那间翻腾而起。
楼外,无边的夜色已经?悄无声息地包裹而来,陆东楼抬头看了一眼,满室只剩下几根蜡烛的熹微光芒,他的目光也变得深邃。
夜间的风冷上?几分,陈九韶不由打了个寒颤,坐在火盆边。
三个白云铜大火盆已烧得遍体通红,扑面而来的暖意让人心中的郁气都疏解了片刻。
陆漕台的酒倒了一半,忽而抬眸。
“中丞的新政进展如何??”
陈九韶猛地一怔,不知漕台为何?忽然挑起这个话头。
江朝宗接盏的手微微一顿,又很快接过?。
他脸色变了变,语气中似有怒意,“你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火红的炭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窜出一缕沉闷的香气。
陈九韶坐在原位,低头看着那闪烁的火星。
陆东楼的语气越发温和,“新政涉及漕粮中转加耗,本就是部院运粮之事其一,陆某身为漕运总督,理应过?问。”
江朝宗看着他,冷冷一笑,却?沉默不语。
大雪纷纷落下,江河畔的船只已然不见。
大约这么冷的天气,船夫也已经?受不住了,纷纷收楫回岸。
陈九韶没有想到,这顿饭竟然是以一种别样的沉默告终。
走出酒楼的大门,脚底软绵绵的,还?有些?不真实。
酒楼上?,雪水敲击灰瓦楞,发出清脆声响。
化掉的冰棱噼里啪啦地落下,打在地上?碰出沉闷声响,听得人心里一堵。
陆东楼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