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葭嘴角一抽:“……”

耳熟、貌似在哪里听过?

现在的人,都喜欢这么说话……

韩同勖转回身,面孔陷在阴影里,“我还是提醒你一句,那?个叫陆东楼的,不是什么好人。你与虎谋皮,绝不会有?好下场,上一个这么干的,还是王义伯。”

说完,他的身影融入浓稠夜色,如?同水渗入沙,无声无息。

那?叶乌篷小舟也悄然离开,消失在零星的渔火中,仿佛从未出现。

舱内,只余黄葭一人。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抽离大半,留下令人窒息的空洞。

烛火似乎也疲惫了,微弱地摇曳着,在舱壁上投下她?孤寂而僵硬的影子。

韩同勖所言,扭转了她?先前的认知。

海商、军队、封疆大吏,并非是三方对峙。

韩同勖不是朝廷的人,却能控制总兵,可见其?背后势力强大。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钱本昌被撵,多?半与袁克良没有?太大干系,因为钱老已在市舶司待了这么多?年,袁克良要想撵人,无需等到今天,更可能是刚回来的韩同勖指使。

如?果?韩同勖是在五月前左右抵达,那?她?来后所见,官衙的人搜捕黄淮会会众,会不会也与他有?关呢?

黄葭维持着站立的姿势,目光投向外面深不见底的江面。

·

雨,没停,反而更大了。

砸在船坞棚顶,震耳欲聋。

铁力木横在工棚下,本该严丝合缝的榫卯接口,此刻却像狰狞的裂口。

几次强行锻打铁箍,试图束紧,箍紧了,木头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卸了力,接口松动,再加力,“啪”一声脆响,木头崩出碎屑。

“不行!”

陈工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声音嘶哑,“吃不住劲!再箍,整块都得废!”

几个精壮船工喘着粗气,围着崩裂处,眼神焦灼。

铁锤、撬棍散落一旁。

失败的阴影像这漫天雨水,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

黄葭挽起了袖子,正仔细检查榫头纹理走向,又?摸了摸卯眼深处。

须臾,选了一处纹理稍顺的位置,示意重?新上箍。

沉重?的铁链绞盘再次绷紧。

她?盯着锻打点,手势沉稳,铁锤落下,火花四溅。

角度和力度,每一次敲击都精准而克制。

接口在巨大的力量下呻吟着,竟真的被压紧了几分,缝隙肉眼可见地缩小了。

众人屏息。

但、仅此而已。

快达到完美的严丝合缝时,旁边的木纹深处,又?传来细微的、令人心悸的“咔”声。

一道新的、细小的裂纹,如?同毒蛇,悄然游在湿润的木头上。

黄葭的手停在了空中。

她?盯着那?道裂纹,眉头紧锁。

试了,看到了问题所在,甚至略略弥补了缺口,但木料的缺陷,却无处不在,抗拒着契合。

人力、有?时穷。

雨声更大了,砸在棚顶如?同密集的鼓点,催促着,压迫着。

船工们?看着黄葭沉默的背影,又?看看那?依然带着瑕疵的接口,刚刚燃起的一点火星,又?被冰冷的雨水浇灭。

“换料。”黄葭的声音异常冷静,却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她?放下工具,雨水顺着下颌滴落,“徐安,清点封存木料,重?新筛选,一块一块验!”

话音斩钉截铁。

但所有?人都知道,符合要求的铁力木,本就稀少。

而时间,正被这无休无止的暴雨冲刷着,一点一点流逝。

工棚里只剩下沉重?的喘息、雨水的喧嚣,无声地诉说着僵局。

众人再次投入紧张的搬运,身影在雨幕中穿梭,如?同在泥沼中奋力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