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挣扎明灭了一下,终于熄灭。

柳商山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缓慢地刮过她心上?的伤口,“你?一身技艺,本?为利器,却因构陷,身陷囹圄,几成齑粉,眼下,也只有一条路,留在他的羽翼之下,去福州船厂督造新船,等到新政推行?得法,你?此前的‘过错’,也就有了‘将功折罪’之机……”

黄葭没有接话,她沉默着,用筷子夹起一点咸菜,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着。

“我?知?道你?介意什?么,”他开?了口,又看了她一眼,“但?古之成大事者,方其大业未成,仰人鼻息之时,免不?了忍辱负重,譬如越王勾践,譬如韩信,譬如伍子胥……”

“可?我?不?打算成大事。”黄葭打断了他。

“那……做寻常人也是要为东家干活的,”柳商山笑道,“天下读书人不?都?一样么,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也不?过为主效力。”

黄葭捧起碗,喝了口稀薄的粥汤,侧脸望向他,“那他会睡到你?床上?去吗?”

柳商山捏着筷子的手停在了半空。

·

暮色渐沉,厢房内,绢灯未明。

陆东楼还未回来,黄葭也无从预料今后的情形,只能趁着现下的时间,尽可?能争取一些东西。

她伏在案上?,凝神勾勒着船肋的墨线,笔尖沙沙,好?像这方寸之地唯一的活气。

笃、笃、笃。

“黄姑娘,”门外仆役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压得很低,“部堂大人回来了,请您过去叙话。”

黄葭搁笔,深吸一口湿冷的气,沉入肺腑。

起身,推门而出,廊下幽深,唯有几盏风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雨丝照得银亮。

她脚步沉闷,走?向那间灯火最盛的书房。

房门虚掩着,泄出大片暖黄的光。

黄葭在门外略一停顿,抬手轻叩三下。

“进。”声音低沉,带着疲累,却有千钧之力。

黄葭推门而入,垂首,躬身,一丝不?苟地行?礼:“卑职黄葭,拜见部堂大人。”

陆东楼听得这一声郑重的见礼,没有作声。

今夜,他并未坐在紫檀木书案之后,而是深陷在窗边一张太师椅里,身体后仰,闭着眼,他的侧脸沉在阴影里。

窗外雨声潺潺,更衬得书房里一片死寂。

黄葭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了声音。

“免了,”他未睁眼,“船厂的事,柳商山说过了么?”

黄葭微微颔首,起身,从袖中取出卷好?的图纸,双手呈上?。

陆东楼靠在椅中,眼底带着倦意,仔细看了一遍:“骨架和分舱思?路尚可?。那你?以为,最要命的难关?是什?么?”

黄葭语速平稳:“铁木龙骨接榫。”

铁木龙骨接榫,正是困住了福州船厂一众船工首的首要难题。

陆东楼微微颔首,打起了精神,“讲。”

“海船巨木难得整料,主龙骨多用三段巨木榫卯咬合,再以熟铁锻箍层层紧束,冒充整根,”黄葭的手指点在接缝处,“此法河船尚可?,但?海上?风浪不?休,船体反复扭曲,铁箍越紧,咬木越深,应力全聚于此。木料内伤积累,极易沿箍痕崩裂,箍得越狠,崩得越快。”

陆东楼指节轻叩扶手,做出总结:“所以,要从铁箍本?身入手。”

“这正是第二难。”

黄葭眼神锐利,“白口生铁浇铸的箍,够硬,但?极脆,海上?颠簸,稍有剧烈变形,立时脆断,若改用韧性足的熟铁锻箍,又惧海水盐雾,蚀穿极快,形同虚设。”

陆东楼目光沉沉扫过图纸,“那你?以为,该怎么办?”

黄葭沉默一瞬:“卑职以为,唯有在选料、制箍、护箍三处穷尽心力。选木苛求纹理韧性。制箍或可?试‘夹钢法’:熟铁为基取韧,关?键处嵌高?碳硬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