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角落里, 钱本?昌穿了一身藏青袍, 见?人影已经挡住了视线, 也无心上前看新娘,兀自坐着喝酒。

新娘步步走来,红盖头上的流苏轻晃不止。

二楼凭栏处,韩同勖兀自立着,一身鸦青襕衫被风拂动?, 目光钉在那抹红影上,眼底乌云翻涌。

宾客从二楼厢房涌出, 挤满了四方?回廊。

声音此?起彼伏,都不约而同地议论着新娘子,只道那盖头下的面容虽瞧不真切, 可通身的气?度,确是不俗,不愧是总兵府的姑娘。

细雨还在下。

眼见?新娘走到了堂前,黄葭终于松了口气?。

她立在姚仁泰身侧,手捧一只漆盒,捧得手酸。

王预诚隔着雨雾望去,那团火红缓缓逼近,倏尔灼烧了眼底,激起一片刺痛,脸上却仍带着笑?。

他笑?着伸手。

袁侍青递来了手,被他握住时,她竟像被烫着般,指尖轻轻一颤。

堂下,龙凤喜烛燃得正旺。

姚仁泰忽然?轻咳一声,郑重道:“这是本?官送的如意镯,望你?二人夫妻同心、万事如意。”

一旁的黄葭应声掀开漆盒,红绒衬里上就卧着一对羊脂玉镯,雕作双凤衔尾状,凤眼嵌着两点朱砂,可谓华贵。

满堂惊叹声中,王预诚握着袁侍青的手,脸色未变,只低低道了声谢。

“一拜天地”

傧相高?声喊起,与此?同时,大堂外,侍从们端着菜肴鱼贯而过,盘里白斩鸡油光水亮,海参烩得发亮,太平燕上缀着枸杞,丰盛无比。

“二拜高?堂”

王仲贵眉眼含笑?,看着眼前一对壁人,身侧的夫人却是忍不住流泪,左右婆子抓起了一把桂圆红枣,往新人手里塞去。

“夫妻对拜”

满堂哗然?,人潮汹涌,黑压压一片,全?都簇拥上来,浩浩荡荡地将新娘送去洞房。

人声鼎沸间,黄葭转过一侧月洞门,想退出去透口气?,却被一波波贺喜的人潮堵在角落。

正蹙眉时,忽听身后有人唤道:“黄隽白。”

那声音不高?,却如古井投石,在一片喧闹中清晰可闻。

她转过身,见?偏厅主?桌旁,江朝宗靠窗而坐,穿一身紫色锦袍,腰间扣带熠熠生辉。

他坐的这一桌,尽是锦袍玉带的官员。

“过来坐。”他微微颔首,语气?不容拒绝。

黄葭还未回答,便听席间有人轻笑?:“江中丞说笑?了,咱们这桌,这人如若坐过来,怕是不合规矩。”

这声音很耳熟,说话?的人是鲍冕。

他指尖转着琉璃杯,目光扫过她一身青衫,又望向江朝宗,嘴角噙着笑?。

江朝宗也笑?了,抬手斟了杯酒,不作驳斥。

“这里是喜宴,不是官衙。座次论的是亲疏远近,她与这家沾亲带故,坐在这里,也为不可。”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陆东楼靠窗而坐,穿一身云纹道袍,眉宇间一派温润,眼角细纹里却藏着不怒自威的气?度。

满桌官员顿时噤声。

“下官惶恐,”黄葭看了他一眼,忽然?勾起唇角,轻咳了几声,“今日喜宴的座次,事先已经排好,下官若不回去坐着,大抵要被人当成缺席,大人美意,下官心领了。”

陆东楼的目光在她脸上一顿,不再说什么。

中庭戏台突然?爆出一阵喝彩,满堂红烛摇曳中,她的身影已隐入雨中。

雨下得更密了。

四面檐下垂的红绸已经浸水,沉甸甸地荡着。

黄葭回到席上,见?吴应物已经喝得烂醉如泥,倒在了桌案上。

钱本?昌盛了一碗莲子羹,正地搅动?着上头的桂花,见?她终于过来,低声道:“今日怎么轮到你?端盒子,郑通事呢?”

“我也不清楚……”黄葭沉下眉眼,“只听闻他昨日就告假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