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葭微微颔首,开元寺离这儿不算近,雨地湿滑难行,他?们大抵会回来晚些。
她谢过婶婶,转身?走向巷口。
“等等,”婶婶忽地叫住了她,笑道:“方才有人递了信来,说是你叔婶给你报平安的。”说着,她从蒸笼下取出一封信笺,“这么大雨,真怕给淋湿喽。”
黄葭展颜一笑,接过信,又道了声谢。
雨下大了,敲在伞面上的声音沉闷而急促。
她一面往回走,一面取出信纸,雨幕茫茫,道上行人稀少,偶有蓑衣斗笠的身?影匆匆而过。
当纸上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握着伞柄的指节蓦然发白
久疏音问,殊深驰念。
时忆杭州故事,与君西湖同游,烟柳丘谷,舟移碧浪
今小园新韭初剪,村醪已熟,蒙君叔嫂惠顾,扫径以待,共话桑麻。
闻君迩来多病,想是案牍劳形,风露侵骨。寒邪犹厉,伏惟珍重,慎护形骸。
愚叔亦抱恙,咳疾时作,比闻王家大伯精岐黄术,活人无算。愚叔沉疴经岁,药石罔效,倘得王伯一诊,或可回春,值此槐夏,荔子初丹,望邀王伯小住。
六月初九,刺桐港舟楫已备,但候玉趾。
黄葭放下书信,坐在了家中书房里。
毫无疑问,写信的人是邵方。
他?们是想以二换一,让她用关在市舶司监牢里的王义伯,换回四叔四婶。
要论劫囚的事,她不是没?干过。
可当日祝魁就关在清河不远,她也有足够的人手,又因钦差的船遭遇大火,分散了淮安兵力,十三舵策划一次劫囚,才没?有那么难。
而如今,王义伯身?在福州,而她却为?泉州主事,应驻守泉州,她根本没?有权力,也没?有理由,离开泉州船厂,更不必谈去福州市舶司监牢救人。
邵方作如此要求,是想逼死她么!
三更的雨敲在瓦上,细密如私语。
书房里只点了一盏青瓷灯,火苗在罩中微微摇曳,将人影钉死在满墙的书架上。
黄葭久坐几个?时辰,侧脸在昏黄光里成了模糊暗影,唯有案前一块光亮处,映着她手中的细刀。
刀尖在铜片上游走,冷光晕开,勾勒出密密麻麻的纹路。
一直坐到天明?时分,八年前任职泉州主事的过往,都一一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
冷雨打?着窗子,她停下刀,靠在椅背上。
小憩片刻。
黄葭抬手拢了衣襟,扶着桌案起身?。
叔婶下落不明?,她已无心在泉州待下去,只匆匆洗漱,预备去船厂安排后?几日事宜,再动身?去福州。
不料,今日一到船厂大堂,便见士卒个?个?敛声屏气,说是总兵大人要来了。
总兵来此,为?的是收回船只一事。
对于?这件事,黄葭无可推脱,只能?留下来等。
而这一等,就等到了夜里。
天黑如墨,云层压得极低,似要压入海平面。
刺桐港浸在暴雨里。
她走上望台,只见近百艘大船已在港内停泊。
桅杆林立,黑黝黝的船身?在雨幕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船帆早已收起,但未被捆扎严实的帆布还?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数面破败的旗帜。
“袁总兵发了话,明?日刺桐港还?要照常同航,所以这九十六船,今夜就要搜检完毕。”百户按刀在侧,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黄葭瞥了他一眼,走下望台。
搜查从最外侧的福船开始,船板湿得发黑,官兵的皮靴踏上去,掀开货舱门前油布,向下去到底舱,一把把刀鞘敲过舱壁,空洞的回响在雨声起落。
一个?时辰过去,黄葭缓步走下船。
浪头一个?接一个?撞向码头,栈桥在浑浊的海水里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低吟。
走到望台的蓬下,袁总兵穿着银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