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台州之战,每造战船十艘,未交兵先修其六,查龙骨折者三?,皆在铁木交合处。”
林工首看向?徐安,眸光中浮起一丝苦涩,“仅嘉靖三?十五年,福建水师因龙骨折损的战船,造价已逾白银五万两?。所以,若今年动?工,先要将预算定好。”
“正是这个理,”陈工首也看了过来,目光幽幽,“既然要造铁木龙骨,就要把话说在前头,如果造好的船下海之后龙骨折断,那?这笔账,是不是还像先年那?样,继续存在船厂这里?”
柳商山眸光微怔,听出?众人意?在洞明银钱,便不多?言。
“这是哪里的话,”徐安笑了笑,看了柳商山一眼,“铁木龙骨易折,那?是没有好的匠作技艺,如今先生来了,与其在这里争论?龙骨折后谁担责,不如从根本上规避事情发生。”
听到“从根本上规避”,陈工首抿唇轻笑。
铁木龙骨难以接合,究其缘由,是材料问题,诸如铁木的冷热胀缩不同、遇海水锈蚀程度不同,以致裂痕不断。
做工几十年,他深知,只?要用料材质未变,在铁木龙骨这一项,用上各种技艺,只?能?延缓开裂,不可?能?完全规避问题。
林工首眯起眼,只?笑道:“也是,大伙都急躁了,没得让先生看笑话。”
“哪里哪里。”柳商山眉头微蹙,脸上仍带着笑。
林工首眸光顿了片刻,只?道:“请先生详细说来。”
柳商山站起身,朝众人拱手?一礼,“我这个方略,倒也简单,只?是以燕尾榫、铁箍、桐油密封,三?法并济。”
“所谓燕尾榫,是将木材两?端做成为梯形榫头与卯眼,形似燕尾交错,其中榫宽三?分,卯深七分,斜角十二度,用樟木以斧凿精修,榫头嵌入后,再以木槌击实。 ”
“铁箍法,是将铁加热至红热,锻打成环,趁木材湿润时套入,干后自?然紧固,每段龙骨配三?道铁箍,间距约五尺。”
“最后是桐油三?斗,石灰一石,麻丝五斤,捣万杵成膏,将油灰填入榫卯缝隙,以竹篾压实,涂刷三?层桐油,每层晾晒七日。”
陈工首笑了笑,“柳先生这个方略,无非是把所有加固船体的法子凑在一起,用到龙骨上。”
“一力降十会,也不失为权宜之计,”林工首捋了捋胡须,看向?柳商山,“要紧的是,榫卯尺寸、桐油调制这些精细的地方,柳先生已经厘清,这也不是容易的功夫。”
“既然诸位无异议,那?先如此办,”徐安喝了一口酸梅汤,“待第一批十艘船造好,下海看看再说。”
“轰隆隆!”
夜来暴雨,风声四起,官驿二门的草木摇曳不止。
檐下雨水如注,陆东楼坐在一方案前,翻过文?书,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落在石阶上。
柳商山收伞入檐下,骂骂咧咧地走来,“见鬼的天,白天出?大太阳,夜里还能?下雨。”
他长衫皆湿,走动?间还淌下雨水。
陆东楼眉头微蹙,复看向?案上文?书,“扒了这身湿皮再来说话。”
柳商山眸光微动?,低头望向?衣角,才看见其上一个个泥点,把青衫染得几成土色。
他眼眸微抬,看向?坐着的人,缓下语气?,“部堂大人有所不知,图纸、旨意?下来大半月,福州船厂拖到现在仍未动?工,是等人过来发话。今日在那?儿,我统共没说上几句,光听他们在人手?和饷粮上掰扯,”
他笑了笑,又看向?他,“要真这么缺钱,倒不如跟着那?个巡抚闽浙的江大人。”
陆东楼笔尖忽顿。
“那?个江大人在佛寺里收香税,泉州那?么多?佛寺,香税够吃几辈子了。”
他走上前两?步,嘴角扯出?一抹讥笑,“也不知他做什么打算,是把所有寺庙都围住,等哪家方丈憋不住了,吐出?八千万两?白银给他。”
陆东楼眸色渐深,沉默地在文?书上画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