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扫了眼空荡荡的腰下,指尖微蜷,反身坐回原位。
江朝宗也?松开手,看了她一眼,开门见山:“我知道,你来此为的是巡查当年改建暗舱的那批船只,我受命而来,也?是为了此事,所以,今时今日,你我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她眉头蹙起?,听出这话?里有?些不寻常的意味。
另一边,茶吊子里的水已经沸腾。
他转开一旁吃透茶汤的杯垫,声音低沉,“往后这段日子,你应付完船厂的事,就把力气?用在钥匙上,多?同你四叔聊聊,关于当年内府营建还有?南安幕府的事,想起?什?么疑点,尽快派人?报给我。除此之外,再不要掺和?……旁的事。”
黄葭目光犹疑,指尖按着杯盖:“下官斗胆问一句,旁的事,是指什?么?”
见他瞳孔微缩,又补上半句,“若是职责之外,自不会插手。”
“黄主事既如此尽忠职守,明日我便差人?,早些送你回泉州。”江朝宗注视着她的脸,手中茶匙敲了一下她的杯沿。
黄葭没有?心思同他喝茶,默默收起?图纸,起?身施礼。
“有?劳江大人?。”
见她要走,他忽然开口:“适才黄淮会的暗语,你不给个?解释……”
黄葭抬起?眼看向他,语气?平静,“江大人?有?所不知,近来泉州府私盐查得紧,有?不少贼人?漏了相。这几句话?,我也?只是听过,不知出自什?么黄淮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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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回到泉州,雨季已过,潮气?经了暴晒,蒸出薄雾。
推开槛窗,烈阳光照进门。
是晒书的好日子。
院中,四叔四婶已经来了。
书架被搬空,书箱挨个?打开,果然是陈年的旧书了,霉斑顺着绢面露出,爬满了整个?扉页。
四婶解开缠在书上的麻绳,四叔蹲身过来帮忙,扶着书堆不倒,扭头又看向黄葭,“别说四叔不帮你,那个?钥匙图纸画得忒糙了,真要按着形制试过去,少说先?打一百把,这一月功夫,如何来得及?”
黄葭垂下眼眸,温声道:“四叔宽心,那江大人?也?知道其中难处,你穷举百种,我慢慢做,总能?交差。”
“这些没准头的事,你先?前就不该答应,”四叔搬起?书箱,摇了摇头,“你如今怎变得这般……”
话?未说完,四婶截过话?头:“渴了。”
“你歇着吧。”四叔撇过脸,提了水壶去大堂倒水。
已是正?午,云层裂开一条缝,光照在小院里,树木都泛着碧莹莹的光。
黄葭铺开一面长长的竹篾,将泛黄的书册摊在日光里。
四婶坐在了廊下,看着黄葭在竹篾上晒书,忽然道:“前日,王家下帖子,已经定好了婚期,再过几日还要摆‘试厨宴’,也?叫我们过去。我便是在想,你的婚事,又怎么好呢……”
黄葭没听进去,正?看着她十年前的手抄本,字迹与如今已大不相同,翻纸页间,落下一片灰尘。
只当翻过衬页时,手心忽然碰到纸面下一段凸起?。
“咚!”一支青木燕钗应声坠地。
这显然是多?年前的旧物了。
夹在书中,保存得还算完好,只见燕翅上嵌的宝石映过日头,仍旋出了清亮的光晕。
四婶目光一凝,缓缓走了过来。
黄葭望着钗上那用青砂点出的燕翅,既熟悉又陌生。
四婶捡起?木钗,不由笑着看向她,“这钗子还留着呢?”
此言一出,黄葭仓惶抬眸,神情有?些不自然,缓缓收了木钗,脑中却浮出十年前一位故人?的身影
那年夏至,瓷缸里的栀子才结出骨朵,蝉已在老树上嘶鸣。
十八岁的她赤脚蜷在书房竹榻上,罗袜随意搭在一边,纨扇轻摇,纸张翻动?间,竹帘漏进的光斑在书页上跳跃。
忽听得门外脚步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