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贵睫毛一颤,“什么消息?”
“是阿弟的婚事,”王凝仪笑了笑,“请了市舶司姚提督观礼,日子已经定下了,就在今年六月初六。”
“六月初六……是个好日子。”王仲贵脸上?浮出笑意,又看向王凝仪,“那你及早回去,省得你娘一个人忙不过?来。”
王凝仪微微颔首,捧起茶盏递上?,茶香袅袅升起:“爹爹辛苦,这是刚遣人买的顾渚紫笋。”
王仲贵吹开茶沫,心中的郁气纾解片刻。
入夜,船坞里传来的吱呀声,就快放班了。
在船只启碇的号子声里,黄葭穿一身?藏青袍服踏入中庭,只见周遭摆开了十六口大箱,散着新漆的苦味。
她略有诧异,便?听得王凝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些还只是小物?件,堂上?摆的那尊珊瑚树应值千两白?银。”
王凝仪缓步走来,将单子递给她,“妹妹仔细点?点?吧,有这样?的好福气,往后在内府,可算是平步青云了。”
黄葭看了眼赏赐单子,侧身?望向箱中的青花茶具,“阿姊若喜欢,不妨挑件去。”
“提督大人恩典,我便?不沾手了,”王凝仪面上?带笑,“妹妹此去福建,定要尽心当差。”
“那是自然。”黄葭将赏赐单子塞进袖中,又看向堂中那株红得发亮的珊瑚树。
今夜便?卖了它,换几千两银票给十三?舵,充作北上?路费。
两日后
运河码头,晨雾四起,二十四面清道旗沿河堤插成两列,旗角的“肃静”“回避”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片静谧中,江忠茂的轿子稳稳停在码头前。
他下了轿,两个小太监即刻跪在他身?侧,给他整理蔽膝。
“等陆大人兼了总河一职,别忘了清江船厂这三?十座船坞。”江忠茂看向正在系缆绳的船工,“能修四千料海船的地方,整个南直隶可不多。”
“江公说笑了,”陆东楼望着停靠的船帆,“往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江忠茂浅望了他一眼,走上?码头。
号角声忽起。
陆东楼侧过?脸,只见黄葭缓步走上?踏板,束发的青绸在脑后飘如水草,江风掀起腰间革带,露出寒光凛凛的鲁班尺。
入夜,江面荡起细鳞般的波光,船帆张满了风。
船舱内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案上?点?两根蜡烛,将江忠茂的面孔映得半明半暗。
侍从端上?了四个菜,白?玉盘里,鲥鱼白?若凝脂,蟹粉狮子头浮着金黄油珠,莼菜羹则盛在青瓷盏里,另有一碟鹅脯叠成小山。
江忠茂执起梅子青酒壶,酒液注入盏中,泛起细密金沫。“这一顿要吃好,”他望着几个菜色,不由笑道:“之后便?只能啃盐渍菜梗,配硬面馍馍。”
黄葭箸尖悬在鲥鱼上?,“提督不是说笑吧?”
她望向窗外江波,压下眼中暗涌,“过?了泾河便?是扬州府,二十四桥明月夜,到了那样?的地方,何?愁没有佳肴。”
“我们?不去扬州,”江忠茂仰颈饮尽盏中酒,船身?倾斜间,莼菜羹在盏中晃出翡翠涟漪,“五条船直下福建,中途不停锚。”
黄葭眸中浮起惘然,“福建并非有漕大省,您即便?是打?着巡漕的幌子,冲着闽中去,可好歹还向沿途州府下了帖,难道就这样?改了主意……”
“京杭运河上?下,”江忠茂眉眼迷离,酒气满面,“想取我项上?人头的,能填平这段江面。”
他突然倾身?,指尖敲击桌沿,“你该不会?也存着这般心思?”
黄葭衣袖下的手指微微攥紧,目光却坦然地看向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年之事还有许多可疑之处,我不会?贸然动手。”
江忠茂微微一怔,又忽地笑了,没想到她敢认下,他蓦地举起酒盏,满饮一杯。
烈酒割喉,难得痛快。
月光穿过?窗纱,落在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