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杀……

黄葭猛地看向他,眼眸霎时变得清明,“南台江之下,从官塘洋、荻芦峡、黄崎堡、鹤屿,到太平港、龙门渡、白田渡、广石渡,都是你……”

“世上本没有那么?多倭寇。”他轻轻开口。

西风飒飒,从后背吹过。

黄葭浑身的血都凉了大半,怔怔地望着窗外。

已经到了卯正,天还是很黑,四?下听不到脚步声,也?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北镇府司的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

这单调的响动充斥在耳畔,恍若一把钝刀,慢慢割去她的耳朵,激起一阵战栗。

江忠茂在旁看着她,脸上无悲无喜。

堂外传来脚步声,长随跨进门,端起桌上冷掉的几个菜,又转身往回走。

黄葭渐渐从情?绪中抽离,目光变得淡漠,语气?低沉,“我主?持修造,在船厂那批人当?中知晓内情?最多,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当?然要?杀你,”江忠茂抿了一口酒,“为策万全,离开泉州前,我派人准备了一份坑杀名目,你的名字不但位列其中,而?且被排在了首名。”

黄葭蹙眉,凝视席面上的白气?,“后来呢?”

“后来……这要?问你,”江忠茂站了起来,含着笑意的眼眸恍若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直直注视着她,“你到底认不认识南安幕府的人?”

黄葭脸色微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烛辉晃动着,将两人婆娑的身影拉得很长。

江忠茂又是一笑,“坑杀船工的名目一直放在南安幕府,交由我最信任的人保管,而?你、一定早与其人暗中勾结,从名目上抹去了自?己?的名字,这是你能活下来的唯一解释。”

黄葭抿唇摇头,“我不认识什么?南安幕府的人。”

“你认识汤河么??”

黄葭依旧摇头,“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不知道他,他却知道你,”江忠茂走到她身侧,重重地拍过她的肩膀,“当?年就是他,向我举荐你主?持修造一事。”

黄葭眼底惘然又起,“既然你怀疑是这个汤河从中作梗,何不把他抓过来问话,还是说……他已经逃走了?”

江忠茂默然片刻,看向她的脸,“他不光逃了……还把所有人给卖了!”

黄葭心?里咯噔一下,抬头望着他。

江忠茂扶着桌案坐了下来,久久地叹息一声,“当?年我接到内廷的令,便?猜想这是一条死路。即便?我做成此事,但大肆搜刮后,民间众议云沸,朝廷多半会杀了我来平息民怨。所以,为了保全性命,我便?以广纳贤才之名招揽幕宾,想求一条金蝉脱壳之计。”

“他就是献计的人?”

“不错,”他沉吟片刻,“他说,朝廷要?的是钱,只要?这钱握在我手里,朝廷一天拿不到钱,便?一天不会要?我的命。”

黄葭抿唇:“从这个关?口来说,他的确保住了你的命。”

“只可惜,他不是为了救命而?来,他要?的是白银。”说完,仿佛牵动了肝火,江忠茂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七年里,内廷对他极尽虐待羞辱之能事,把他放在阴森的北阁里,三天两头地断水断食。

几番磋磨之下,他老得很快,此刻胸腔里尖锐的咳嗽声正如一把锋利的刀,切割着这具腐朽的身躯,霍然不止。

七年前,他扮作丧心?病狂的酷吏,盘剥民脂民膏,填充私库,七年后,他又扮成了光鲜无比的钦差,奉旨巡漕,从一个骗局走向了另一个骗局。

“能替我,倒杯水么?……”说话的一瞬,他短暂地拿下了那张面具。

黄葭默然看了他一眼,提起桌上茶壶。

风声呜呜吹过,拍打着窗户,一下又一下。

“多谢……”喝过茶,他慢慢缓了过来,不再咳嗽,但呼吸还很急促,隔着烛火望去,她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叹了一声,“你祖父的事……我很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