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葭脸色微变,扫了一眼灯上的灰,“何事?”

书办缓步走了进来,从包袱里掏出一样物件,“这?个?是漕台给您的。”

黄葭瞥了一眼,是一个?绿檀木盒,盒盖半镂空雕花,散着淡淡的木香。

“他有说什?么吗?”

书办笑道:“漕台说,若东西合适,便留下;若不合适,就早些退还回去。”说完,他放下木盒,拂袖而去。

雨声?静谧,听得人心中平静。

黄葭把玩着那只绿檀盒,只见盒上的祥云纹理卷起,掩映着下面含苞待放的花,这?花既像芍药又像芙蓉,她微微蹙眉,拿起檀木盒靠近灯火,却因?檀木颜色不均,难以分?辨清。

打?开盒子,里头放着一支黄玉燕钗,雕刻精细,触手温润,于灯下熠熠夺目。

钗下垫了一张纸。

展开,一句唱词映入眼帘“连枝若许双槐化,托根不羡洛阳花”。

黄葭看后?,额头突突地跳起来。

春雨绵绵,无穷无尽般冲刷着堤岸、杨柳、山丘。

酉正时分?,漕运部院仍是灯火皇皇。

来鹤轩内,徐师爷搁下笔,忍不住揉搓着酸胀的手,额上满是汗。

望着字迹清秀的奏疏,他吐出一口浊气,看向坐在一边的陆东楼,“大人,改好了。”

陆东楼闭着眼,“念。”

徐师爷清咳一声?,“修葺防守,费用浩繁,及查岁额桩草银两?仅二千有奇,加以连年灾荒,征收不满数百,安能支千里之河?宜从长计议,或河南山东河道银两?,或徐淮多处钞税,或抚按赔罚,多方措处,每岁共凑钱三千两?为?定额,解储淮安府库,专备两?河修费。”

念完,他把稿纸搁在了案上,望向一边的人,“您看,这?段还有什?么不妥当的么?”

“三千两?改四千两?。”陆东楼缓缓睁开眼。

徐师爷愕然,“会不会太多了?”

“取乎其上,得乎其中。”

“是。”徐师爷拿起笔,手指已忍不住打?颤。

陆东楼扫过一眼,神色有些烦躁, “罢了,歇会儿吧。”他从檀木镂花椅上起身,正了衣冠,慢步走出门。

堂外雨声?寂寂,风裹挟着湿漉漉水雾扑来,夹杂着春末的花香。

徐师爷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深吸一口气,悻悻坐下。

……

次日,黄葭带着堤梁图纸和檀木盒来了部院。

刚过午,小?雨沥沥,走过大门后?长长的青石板路,四面穿林打?叶声?响动,一个?个?官吏来往走动,人影幢幢。

她本来是来找林湘坡的,却在过道时被另一人拦了下来。

李约板着脸,拦在她面前,请人到堂屋里,坐下面谈。

“惟精惟一”的匾额下,长随给两?人上了茶,又快步退出去。李约喝过一口茶,不咸不淡地问:“你又为?什?么事来?”

黄葭不知他为?何加个?“又”字,她今年分?明是头一回主动来部院,先前几回都是被“请”来的,他这?么说,倒像是她天天上门催债。

但人在屋檐下,她也?不好驳他的话。

黄葭打?开麻布包,把堤梁图纸拿出。

李约扯过图纸,打?眼一瞧,心中已有了盘算。河道要?固堤,她来这?儿,不是讨工料,就是讨工款。

“堤梁腐坏,河工议定固堤,想请拨一批铁锭。”黄葭低着头,语气谦和。

“铁锭?”李约冷哼一声?,“这?样的材料,制红衣大炮尚且难得,用作固堤未免暴殄天物。”

“佥事说笑了,”黄葭没有理会,语气平静,“如今尚没有什?么大仗要?打?,而水却已漫到家门口了,俗话说,好钢用在刀刃上,连年水患,堤防若不算刀刃,还有什?么要?务能称刀刃?”

李约也?不理她,眯起眼睛,“这?段河堤最?新一次加固,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