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沉默着?,心头却认同席舵主的话,黄舵主在此事的态度上一直暧昧不清,今日忽然这般郑重,倒教人心里发怵。

堂中静了片刻,风刮窗户,卷进?层层水雾,四围朦胧起来?。

灯火下,黄葭望着?茶盏中的汤底,轻咳一声,“二月的时候,淮安府衙还算清闲,因去年江北河盗一事,淮安卫防务加紧,可以?一心用在抓贼上,所以?我按下此事不表,但三月过后,一则是桃花汛,二则是巡漕御史驾临,淮安卫不得不分散兵力,到那时,才是我们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中透出恍然。

几月来?,黄舵主每每以?地形不利、人手?不足等理由拖延此事,原来?背后是有这样的深意。

段枝看向黄葭,心中不由地敬服,老实说,前几日黄葭拿着?舆图前来?的时候,他也有些犹疑,但听了这番筹划,才知道?其人一片苦心。

席舵主仍是冷哼一声,此人巧舌如簧,正着?说反着?说,好似都是她有理。

黄葭环顾四周,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拿起茶盏缓缓喝了一口。

劫囚一事,收益远抵不过风险,这是她最初反对的原因。

但这段日子她在十三舵中几乎说不上话,要刺杀江忠茂,就必须拉拢船帮上下人心、为她所用,如果营救祝魁能让她在帮众中树立威信,那她很乐意这么做。

“咚!”瓷白?茶盖落在了盏沿,黄葭抬起头,“刺杀一事,准备得如何?”

几位舵主看向她,神情复杂,“算是……差不多了。”

钦差驾临,随行士卒有近千人,而船帮能凑出来?的弟兄最多四百人,实力悬殊,如果选在守备森严的淮安城中行刺,无异于送人头。

所以?,黄葭的计划是依照钦差南下巡漕的轨迹,在船离开清江浦后,途中放火烧船,同时埋伏弓箭手?、竹筏、小舟,于河上刺杀。

此计划难点颇多,就连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太大把握。

钦差乘坐的船都有规制,大都是几千料的官船,单靠箭矢点火射去,恐怕难以?燃起,而如今春夏之交,又逢雨季,倘若当日刚好下起大雨,焚船更?是天方夜谭。

再者,巡漕虽有定制,但其路线并非年年一样,倘若今年路线变动,难道?要埋伏好的一行人扛起竹筏,沿河追上钦差卫队?如此大动静,只怕刺杀尚未开始,就已引起各方注目。

但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她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桅河坐礁搁浅有几回了?”她看向南边座次的第三位舵主。

“已有三回了。”他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三回……”黄葭微微蹙眉,嘴角浮上讥诮,“白?马河就要涨水了,等水漫过堤岸,再搁浅会有人信吗?”

他愣了愣,连忙低下头,“我这就安排人手?加紧。”

黄葭面无表情,摩挲着?拇指上的黄玉扳指。

巡漕御史从清江浦坐船离开,过山阳一路南下,到了大河卫后,河道?分桅河、泾河两途,此河段水深,河道?变窄,可拉进?射程,她安排船只频繁在桅河坐礁,就是想让泾河成为南下唯一河道?,以?方便沿河设伏。

“舵主,焦家船厂的桐油燃料已备齐,只是因为缺铁,所以?箭矢大都还是无头箭。”北面座次的第四位舵主忽然开口。

席舵主摩挲着?手?指,微微垂眸。

黄葭叹了一口气,“铁的事情,我会再想办法?。”

盐铁买卖难以?干预,但不用铁,也不知何种材料可以?代替。

而尽管已有了桐油,能否燃起船只,终究仰赖天时,黄葭曾想通过破坏船舶水密,致使漏水沉船,来?达成刺杀目的,但如何致使一艘官船沉没,似乎是一个更?大的难题。

因而,单为刺杀计,她也不得不请四叔前来?襄助。

雨渐渐下大了。

天边乌云密布,黄葭的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阴沉、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