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了片刻,工部侍郎曹化龙沉声开?口,“遥堤已整修三年,尚未竣工。若是今年还将修堤提为首务,只怕也于事无补。”
参政陈敬猷微微蹙眉,“那你的意思是?”
他道:“不如另开?河道行漕,以避黄河之险。”
另开?河道,实为放弃黄河治理,新河开?凿后,朝廷就不再考虑因此段黄河泛滥而导致的民生问题。
做法是、自夏镇至宿迁直河以接黄河,使运道不再经过?徐州,重点在于避开?徐州二险滩,即徐州洪、吕梁洪。
徐州至淮阴段,是南北大运河中咽喉命脉所在,嘉靖以后,河患多集中于此?,到隆庆之时,河工大关?已不在山东、河南,而专在徐、邳。
可曹侍郎一口气提出了这么大的工程,比之修堤,开?河显然?更为困难。
众人面面相觑,也都缄默不言。
都御史张载丰环顾四周,犹疑着开?口,“新法难行,不如还用旧法,以淮水冲刷河道,推老黄河入海。”
陈敬猷微微一怔,只摇了摇头,“清口早为泥沙淤寨,淮水不出,已决高?家堰而去。黄河新刷河道利于行漕,但治理极难;且与淮水分流后,黄河入海水势大减,河沙易积,水道更难疏通。”
李约看向张载丰,补充道:“潘公季驯束水归漕,筑堰障淮,逼淮注黄,以清刷浊,则沙随水去,使黄淮合流,以淮河之清水刷去黄河之浑水。然?,淮弱敌不过?河强。这些年来,徐、泗、淮、扬间水势横溃,无岁不受患,潘公之策早不灵验。”
曹化龙微微颔首,表示赞同:“束水攻沙,可保徐州以下的黄河暂时安澜,而徐州以上?的黄河年久失修,堤防败坏,已到了临近溃决之时。前年秋,河决数里,直逼开?封,漂没人畜无数。自开?封、封丘、偃师等处及直隶东明、长垣等地也被?冲决。”
“你俩说得起劲,束水攻沙不行,开?河不行,可眼下的难关?是,遥堤工程浩大,数年方?可功成,”林湘坡轻嗤一声,“而如今新运已临,决口未就,难道令漕船暂由圈田里行?”
听出他话里的揶揄,张载丰笑了,“圈田浅涩,不便牵挽,且外?湖水面阔达四十余里,风有不顺,必致使稽阻。”
“好?了。”陈敬猷叹了一口气,不想听这帮家伙废话,“遥堤未成,终不能拦截水势,眼下也只能是缝缝补补,再混过?一年。”
此?话一出,堂内众人交换着眼神,又静默下来。
檀香燃起,浮动在整间堂屋的中心。
堂外?,雨已经下大了,小石潭上?泛起点点涟漪,潺潺的流水声直击人心。
一片沉寂中,王禄元叹了一口气,“江北连岁水患,民力难堪大役,可黄河夺淮入海,淮河出路渐阻,河水积于洪泽湖,往往威胁里下河之地的百姓安危。所以,必得动工,但工程不可过?大。”
众人缄默不言,心想他这番话说与不说,也没什?么两样。
王禄元兀自喝了一口茶,看向对面之人,“不知总漕可有良策?”
他骤然?提起陆东楼,众人才发觉这位漕运总督沉默至今。
今日到部院集议的人里,三四品大员不少,总漕既做了东道主,便要让来人畅所欲言。
堂外?雨声清脆,春蝉气若游丝地叫着。
陆东楼抬眸看过?来,正?色道:“我的看法,捷地减河、加修减水闸。”
王禄元脸色一僵。
堂下众官惊诧。
这倒不是什?么新鲜的做法,而是搁置许久不用的老办法。
捷地减河,由弘治二年户部侍郎白昂修治,当时黄河北泛,影响张秋运道,为调节运河水量,白昂自东平至兴济开?减河十二道,分流原河道水量。
“这是个精细的工夫,”王禄元眸光一暗,颇有深意地打量着陆东楼,“在原河道上?寻一些旁逸斜出的支流、山溪,再开?掘泥沙、汇流,且不能伤到民田、房舍,只怕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