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同舟,委屈你?了?”

黄葭没有看他,一声不吭地?走进?舱中,花灯放在二人中间,照出一片绯红色光影,宛若黑夜中盛放的睡莲。

陆东楼躺在那?里?,右手搭在腹间,黄葭坐在三步之外,双手拢在袖中,沉默不言。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眼睑因疲惫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蓦然道:“扶我一把。”

黄葭看了他一眼,未有动作。

这种平静只持续了片刻。

夜来,江上潮声忽起,浪头将船身推得倾斜,船板在巨浪冲击下发出低鸣,江水从接缝处渗入,咸腥水珠顺着梁木滴落,在二人衣襟上晕开深色圆斑。

风声呼号,越发凛冽,朽木船板在浪涌中吱呀作响,舷侧青苔随着船身摇晃簌簌剥落。

雪粒落在鬓发里?,黄葭扶住舱壁,却见陆东楼还半死不活地?卧在那?里?,雪片纷扬,投下一片片碎影,在他脸上游移不定。

有风雪闯入,四下仿佛更暗了些。

船身晃动不止,她侧过肩膀的一瞬,冷风扫过颈侧激起战栗,快要站不稳时,腰间忽然传来一股强劲的力道,猛地?把她拽了过去。

她压在了他身上,鼻尖撞上他冰凉的锦缎衣料,仰起脸,脸颊上雪粒融化?,沿着下颌流下,正?落在他的眉心。

船头卷起一阵冷风,花灯里?的光影恍惚几下,只见水珠从他高挺的鼻尖滴落,下颌、肩头的衣襟浸了雪水,上臂绣的那?只仙鹤泛着森冷的寒光。

她转过脸,心跳忽然急促,方才慌乱之间,她的手放在了他背上,摸到的却不是皮肉的感觉,而是木头。

粗粝的木纹,松脂混着血腥冲入鼻腔。

她瞳孔骤然收缩,掌心渗出冷汗,却听见耳畔传来低哑的轻笑,湿热气息喷在耳后。

陆东楼一手揽着她的腰,目光仍定定地?看着她。

灯影惶惶,她轻轻敲了敲他的背,指节叩击声在舱内回荡,回应她的是木板空洞的异响。

“松木夹层……”她音调陡然拔高,尾音却湮灭在他骤然松开的臂弯里?。

她反应过来,一手去掀陆东楼外袍,才发觉他背上的灰色长袍破了许多个窟窿,大片血色在浅衣上看着十?分扎眼。

染血的衣料与溃烂皮肉黏连,撕扯时带起细小的血珠,冷汗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衣料落下,露出止血的夹板,她忽地?笑了,深望了他一眼,“真是物尽其用,拆的是哪艘船?”

只听他没有声音,她侧过脸,正?撞进?一双幽深的眼眸,陆东楼正?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她混沌的眼眸变得清明。

方才他插科打诨了半天,实则是重伤在身,之所以卧着一动不动,也是他根本动不了。

她深吸一口气,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缓缓后退几步,身子靠在了船上,像是倚靠在了一座巍峨的大山旁。

“你?怕我……”陆东楼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

黄葭撇过脸,不置可否,“若无人来,你?打算怎么?办?”

他只是笑,胸腔震动带起压抑的呛咳:“躺一个晚上再说。”

“不怕血尽而亡……”她轻嗤一声,藏在船上确实隐蔽,但漂流河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不因血尽而亡,也会因遇上这场大雪,冻死舟中。

河风撕扯着船篷,她撕下一片衣角浸了水团成团,又扯断半截缆绳缠在陆东楼腰际。

浸透冷水的麻纤维勒进?伤口,他闷哼一声,咬住了她递来的布团。

狂风呼呼,船灯吹得倒悬,她俯身检查他肋骨伤痕,鬓角碎发扫过他锁骨。

陆东楼忽然嗅到她发间桐油混着木料的气息,转过头,正?瞥见她脖颈下……

“看够了吗?”她突然用鲁班尺抵住他下颌,“再乱动,就?掰断你?的骨头。”

他笑了,却没有移开目光,反盯着她的手,只见虎口横着道伤疤,是船缆勒出的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