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的形势,他却不下了。
陆东楼已经站了起来,走近窗台。
窗户半开,雨雾冷森森吹了进来,楼下院落已经熄了灯,夜色沉沉间,只见几个巡夜的士卒在溪边走过。
他低头俯瞰着,声音平静,如同死水微澜,“明日你把船厂的东西收拾了,搬回官驿。”
黄葭眸光微动,不知他是什么打算,但?待在官驿,她?夜间出去便麻烦许多。
杭州不比淮安,漕运部院的手根本伸不了那么长?,陆东楼所能调动的兵大约只能守一个官驿。
可要是到?了淮安,部院门禁森严,漕军与卫所驻军成?千上万,可谓大半个江北都掌控在总漕之手。
所以,她?若要逃,必得?在部院人马离开杭州之前率先逃走。
更漏簌簌而?下,天愈发黑了。
黄葭脸上神情变幻莫测,见陆东楼站在窗边,始终背对着她?,方才那句话大抵是最后通牒。
她?微微蹙眉,起身走到?他身后,垂眸的一瞬,见他颀长?的影子正落在她?脚下。
凛冽的风自窗口?灌进来,冷得?刺骨。
她?慢慢收拢双手,环抱住双臂,“我先前与陈参将闹得?有些不快,往后要是待在官驿,只怕是两厢妨害。”
陆东楼没怎么听进去,心中平白生出一股烦躁,蓦然转过身。
月白色袍服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黄葭仰头就?能看到?他的下颌与脖颈。
她?呼吸一滞,下意识后退一步。
陆东楼也怔了片刻,却很快反应过来,只见她?慌乱地匆匆往后躲,像撞了鬼。
他暗觉好笑,面上不显,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眼?底,“陈九韶是军营里出来的,服从军令是军人的天职。你若要与他缓和,便装得?恭谨些。”
黄葭抬起头,目色冷清地看着他,默不作声。
陆东楼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从她?身边走过,“不想回官驿?”
她?身形一滞,压下心底的纷乱,“住不惯。”
他于是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肩头,见烛火隐隐,照过她?清隽的侧脸。
须臾,他又收回目光,话音变得?渺远。
“和其光、同其尘,对你有好处。”
……
暴雨一过,伴着几声惊雷,修船之事?渐渐走到?尾声。
庭院中落叶如絮,柳枝横斜,泛黄的细叶在灯火下明媚如月,仿佛要将这沉沉夜色点亮。
黄葭再回到?船厂,盯着满园青黄,摩挲着衣袖,须臾,她?将双手交叠,垂在身侧,往廊道深处走去。
过了二门往里走,长?长?一条道,两旁的厢房前都点了灯,通明一片。
四下静谧,却少见人踪。
这时,康元礼跟前的书办急匆匆地跑过来,见了她?,脸色微变,又垂下头,“黄督工,您来得?正好,那边正在议事?,您要不也过去一趟。”
黄葭不明所以,只“嗯”了一声,往大堂方向走去。
此刻日已西沉,熹微的天光透过薄窗照进来。
堂屋里,众人静坐无言。
黄葭推门而?入,却见众人将目光齐齐对准她?,她?眉头一蹙,转头看着康元礼右手边那个的位子还空着,快步落座。
众人面面相觑,只看向坐在左边第一位的何工首。
何埙沉默着翻动账本,像是根本没看见黄葭这个人。
康元礼的目光自黄葭身上一掠而?过,又看向木几上堆得?乱七八糟的账目,缄默不语。
黄葭不明所以,只觉得?这沉默的氛围有些诡异,又好像与她?有关。
一名长?随推开门帐走进来,给她?上了一壶碧涧明月茶。
掀开茶盖,一股浓香袭来,黄葭喝了一口?,嘴里却是异常的苦,她?来得?晚,这茶泡得?忒久,正是两厢不合宜。
康元礼侧目觑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