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断断续续地下?着。

转眼又过去三?日。

何工首带人进了二?门?, 四周的堂屋都点起了蜡烛,经雨水一映,满院地上都是亮堂堂一片。

他从小穿堂走来, 四面通明,工匠的推刨在?木头上摩擦的声音沉闷而平实。

现下?已过了点卯的时辰,他选在?这个时候来,自然是为了方便点人。

庭中树叶沙沙作响,他进了堂屋,环顾四周,看向坐在?主座上的康元礼。

“那个姓黄的呢?”

康元礼像是一愣,脸上浮出笑容,“何工首来得不巧了,白日她一向不在?,三?更天之后再来,便能见着。”

“三?更天……她是只夜猫?”何埙冷哼一声,坐到他对面。

康元礼敷衍一笑,“所需木料和图纸都已齐备,几个底舱也完工大半,这几日白天她人不来,只在?夜里出工,到船厂看看舵和干舷。”

夜里上工,天明就?走,那个姓黄的摆明了就?是不想与他碰面。

何埙心中泛起冷意,“也罢,那今日我便不找她,我找你。”

康元礼一愣,隔着混沌的烛光看着他那张瘦削的脸,幽幽低下?头,“什么事?”

他淡淡一笑,“钦差大人亲自为我设宴,我原不想带人,你今日是沾光了。”

康元礼眸光微动,眼神变得复杂。

冷雨下?得缓。

立在?铺着绸子的圆桌前,满室烛光明媚,康工首紧抿着嘴巴,一句话也不说,额头上却有冷汗不断地流下?来。

赵世卿坐在?主位上,看着远来的两人,岿然不动,只道了声,“坐。”

两人坐在?了靠门?边的两个空位上。

陈九韶已经招呼了一旁的长随上菜。

烛火漾漾,佳肴喷香,几人却都不动筷,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主座上的钦差大人。

一边的长随为赵御史布了菜,恭敬退下?。

赵世卿抬起头,扫视在?座众人,举起酒盏,站了起来,“满饮此杯,往后便是朋友。”

几人也跟着纷纷站起,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冷风穿过窗户,发出呜呜的声音。

赵世卿待三?人坐下?,掀袍落座,目光落在?何埙身上,脸上扬起笑,“这几日动工,何工首辛苦,今日这顿酒权当是为你庆功了。”

何埙举杯又站起,一饮而尽,“何某受钦差大人提携,一心只为报效朝廷,吃再多的苦,也是应该的。”

赵世卿仰起头,与他相视而笑。

长随烫了热酒过门?,俯身将桌案上的温酒换下?,竹叶青的醇香扑得满室芳芳。

赵世卿清咳了一声,将目光往右移,“康工首,近来官船修缮进展如何?”

康元礼猝不及防被点到,举杯站起,“工程已到了最?后一步,钦差放心,至多再过六七天,便可竣工。”

“还?要六七天?”赵世卿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何埙脸色微变,忽地站了起来。

其余人不知他要做什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他。

何埙仰着脖子喝光了杯中的酒,深深凝视着赵世卿,眉宇之间浮起忧色,“钦差有所不知,您请来的那位黄船工……”

他欲言又止,低下?头,脸上似有委屈,还?是坐了下?来,将酒盏往桌上一搁。

“唉,说这些做什么。”

赵世卿猛地一愣,想到当日黄葭答应得痛快,他原先便有些疑虑,但看何工首这副样子,显然是那姓黄的故意坏事,意图伺机捣乱。

可修船这件事于他而言非同小可,所以他才请了何埙前去盯着人,没想到……还?是没有防住她!

赵世卿一下子失去了冷静,厉声道:“这个该死?的!”

一旁的陈九韶脸色变幻莫测,脑海中浮现出黄葭那双清亮如水的眼眸,他低头盯着杯中的清酒,一时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