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葭对这件差事本无兴趣,但?被禁足多日,能出官驿就是好的。

她掀起湘帘,车外人?群熙熙攘攘。

漏下两?刻,天上哗啦啦的雪顺风而下,打在街巷里,原本喧腾顶天的闹市,顿时安静了许多,好像是热火里面泼进了水一般。

过了一会儿,四面越来越安静,远望山色朦胧。

杭州的山大都不是高山,可称小丘,层层叠叠,一直绵延到?天尽头。

这别院,实在很荒僻了。

黄葭下了马车,提着一只红灯笼,跟着府上管事进门。

冬寒花败,庭院中草木半枯半荣,灯火一照,别有一番意趣。

进了西厢房,四面顿时暗下来,中间的桌案上只点了三根蜡烛,桌边摆了两?把椅子,靠南墙的床榻前放下了蓝灰色的帷帐。

烛火晃动间,帷绸上映出一个纤瘦的影子。

黄葭一进门,两?个婢子连忙将房门掩上。

可冷风到?底吹了进来,帷幕后面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这声音好像一把长久废弃的钝刀,在听者耳中磨锉,激起一种密密麻麻的疼痛。

黄葭听得有些难受,坐在了帷幕前的一把交椅上。

婢子递了茶水进去,幕里的人?喝了,咳嗽渐渐缓过来。

黄葭不想?这姑娘已经病成了这副模样,只等婢子服侍她躺下,才道:“林姑娘,我是城西胭脂铺的老板,上回府上要的胭脂已经到?了。”

“有劳了。”沙哑的声音从帷幕中传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黄葭叹了一口气,“程知?府嘱托,几日后的宴饮还请姑娘好好装扮,这便带了些胭脂香粉,请姑娘过目。”

她将胭脂香粉放在匣子里,让婢子抬了去,到?那蓝灰色的帷幔之?后,一一给林怀璧看过。

珠兰、茉莉,香气尤浓,林姑娘独爱栀子花,香气淡而幽远,她挑完了胭脂香粉,似乎心情好了许多,吩咐婢子拉开帷幔。

两?道帷幔,前面是绸缎,后面是轻纱,婢子拉开了前一道。

正能看见榻上的人靠坐着,脸庞未施粉黛,却难掩眉目清秀。

婢子倒了热茶,林怀璧接过,忽然道:“听口音,你是福建人?。”

黄葭拿着胭脂的手微微一顿,她正想?法?子如何挑起话头,这林姑娘倒先开了口,事情顺利得让人?恍惚,“姑娘也是福建人?”

她“嗯”了一声,声音有些怅然,“我家在福建建宁,经营着一间成衣铺子,家中有三个哥哥,十岁那年爹爹做生意赔了,卖了家里的宅子填补亏空,仍旧不够,便将我卖给了城西的昆曲戏班子做学徒,后来家乡几度洪涝,戏班子也维持不下,我几经漂泊,实在活不下去,便找了个牙人卖身。”

“这些年……咳咳咳……”她捂着心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黄葭劝道:“姑娘咳得这样厉害,还是少说话吧。”

“不……我想?说……”林怀璧靠在榻上,额间渗出细汗,声音中夹杂着低低的喘息,“已经好久没有人?听我说话了……”

黄葭微微一愣,有些失神,想?到?当年在市舶司码头边,许多往来的牙人?都曾买卖瘦马。

瘦马十四五岁,主?家教熏香澡牝、枕上风情,买一本《如意君传》,专习娇态。

买卖之?时验身,若已非处子,不仅要退回买主?钱款,且要立即遣返主?家,即便容貌艳丽,再?售时,要价也只有常例的十分之?三。

牙人?出于?利益考量,为了防瘦马破身,无所不用?其?极,命其?夜间不能小解,又将手?指绑起,其?痛苦不难想?见。

黄葭望了一眼纱幔后清瘦的人?影,不知?她过去受过怎样的折磨。

林怀璧喝了几口茶,将软枕立起,半身靠了下去,“这些年,我学唱昆曲,在扬州转圜,日子也好过许多,只是孤单一个人?,到?底还是想?着亲人?的。”

她转头看向黄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