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年末的例行巡查, 是每年都有的公务行程,最后一站安排在?柏林。

西?装裹得他肩线发僵,郑云州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不舒服地松了松扣子,德国这?边的负责人注意?到,礼貌地停下来等他。

郑云州抬了下手,用英文说:“继续汇报。”

负责人点头, 接着?介绍生物医疗研究室新研发出来的, 并?在?国际上取得重大?反响的骨科植入物, 包括髋关节和膝关节的置换器械。

他全?程聚精会神地听完。

德国人严谨认真,郑云州对他们一向放心,加上这?位又是他在?联邦理工学院的师兄。

当年他读博一,用八只动物做活体实验, 意?外死了一半,他当时无语到想把实验器材都砸了, 而且国外很重视医学伦理, 对动物实验极其严格, 他这?位德国师兄第二天早上就?来了,全?程陪着?他做完剩下的实验, 监测小白鼠的呼吸体温, 从早到晚没喝一口水, 没上一次厕所。

汇报结束后, 郑云州带头起立鼓掌。

晚宴设在?公司附近的米其林三星餐厅,德国分部的员工都到了。

水晶吊灯把红酒杯照得璀璨光亮, 郑云州发表完致辞后,解开西?服扣子,一连用德语说了好几声“prost!”

多喝了几杯, 舌根里隐隐泛着?黑皮诺的涩。

郑云州提早出来,他走在?秋风萧索的柏林街头,金黄的梧桐叶在?夜色里打着?旋,落在?十九世纪的浮雕门楣上。

他停住脚,抬头看了一会儿,忽然有点想林西?月。

不知?道这?些年她都去?了什么?地方,有没有来过柏林?

郑云州拿出手机来,差点要拨出电话时,想起这?会儿国内应该是凌晨两?三点,又收了回去?。

“明天什么?行程?”他在?层叠的光影里扭过头,问袁褚。

袁褚说:“明天您说要去?研究室看看,下午再回国。”

郑云州意?兴阑珊地摆摆手:“算了,直接去?香港。”

“好的,我去?安排。”

郑云州坐上回酒店的车,很快进了套房内。

他没开灯,就?站在?阴影里,看月光带着?施普雷河的潮气漫进来。

郑云州走到窗边,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衫扣子。

他像一个乍富的穷人,得了两?锞金元宝,小心妥帖地揣着?,时不时还要掏出来看两?眼?,怕哪天一睁眼?,它们又变成了一堆草。

林西?月这?阵子很忙。

一休假回来,就?接了一个资产重组的项目,领着?人熬夜审核文件,做尽职调查,带头在?办公室里加班到凌晨。

尽管回来不久后,她已经知?道自己被东远录取,但还在?公示期内,要一个月。

林西?月粗算了一下,做完这?个案子再提离职,时间上差不多。

因此,郑云州经过长途飞行,抵达香港那会儿,她还在?律所忙得昏天黑地。

林西?月站在?会议桌旁,正给组里其他同事布置任务,把一项项工作细分到人。

其实一个案子里,需要牵头做决策的人不多,有那么?一两?个能?抗事儿的就?够了,更?多的还是零碎的基础工作。

她讲得很认真,男朋友来电话也摁掉不听。

郑云州坐在?车上,连前面开车的司机都看出他不高兴,眉宇间压着?不耐烦。

司机小声问:“现在?要去?集团吗?”

“不用,是郑董的私人行程,往白加道开。”袁褚说。

刚为收购星宇的事来过,董事长频繁地造访香港分部,会给这?边的负责人无形中带来压力,认为自己哪里出了错漏,这?才招来上峰的不信任,无端生出不必要的猜疑。

一直到开完会,林西?月才走到外面来打给他。

郑云州盯着?屏幕看了两?秒:“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