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阿勉,流离万里,漂泊多年,除却梦中,再没能见到那山脉之外的故国。

这回定不能叫他失望。

流云东去,日暮月升,残星几点。

这片积雪不化的天地,日与夜是相似的漫长。

风从二人身边滔滔穿过,那阵阵呜咽的呼啸,时而叫宋回涯产生阿勉还在呼吸的错觉。

分不清有?几里归程,这片凄迷的雪色终于走到了尽头。

前方灯火重重叠叠。宋回涯支撑不住,跌坐下去。一群人蜂拥而至,将阿勉跟她扶起。

宋回涯听着嘈杂的人声,只看清抱住她的人是魏凌生,便在大梁明月的环拥下沉沉睡去。

等?她再醒来时,魏玉词已给阿勉换好衣服,将人安放在棺木之中。

轩窗外,满街飘洒着黄色的纸钱,哭笑声连成?一片。

百姓们跪坐在街头,点着盏浑黄的灯火,在得胜的消息中告慰着先祖的英灵。

宋回涯听见那一声声的倾诉,整理不出一条连贯的思绪,起身走向阿勉。

细长浮动的影子投在阿勉身上,呆坐在棺木边的魏玉词这才回神,仰头看着宋回涯,迟钝地开口说:“他叫我离开时,我就?有?预料。”

魏玉词握住阿勉的手,断断续续地说:“他常在嘴里念叨,想着见了面亲自告诉师姐。他想同?师姐说,师门的剑法,他有?在练,虽偶有?懈怠,但一招一式皆铭记于心?。师姐信中叮嘱他看的书,他都看了,经文抄过八遍,已能熟背,后面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师姐没有?告诉他……他想告诉师姐,他从不曾变过,他不是一个?恶人……”

宋回涯听着,感觉字字句句,噬人心?肺,整个?人浑浑噩噩。

魏玉词整理好心?情,拿过一旁的被面,盖到阿勉身上,看过最后一眼,便要盖棺。

宋回涯将手里的剑一并放到阿勉身侧。

师父所铸,伴她半生,也陪阿勉最后一程。

宋回涯说:“到家了,阿勉。”

棺木沉沉合上。

宋回涯推着阿勉走出落脚的空屋,却见夜深时分,长街两侧依旧站满了百姓。

他们眼中是感同?身受的哀痛,目送着宋回涯等?人,一路向南。

千里之外的不留山上,下起一场淅沥繁杂的雨水,山腰那片澄澈缥碧的湖水,荡漾着点点的清波,水中倒映着山影流云,每一圈水波都犹如一场打?碎又重构的梦。岸边草色依旧青绿。

一夜风过,梅花飘满山坡。

·

“你?是说,阿勉死了?”

高观启坐在孤灯下,怅怅地问出一句。

术士装扮的武者很轻地答道:“是。”

“到底是……到底是输了。看来他与我一样,运气?都不怎么好。”

高观启肩膀耸动着放声大笑:“从此以?后,天下又多了一个?遗臭万年的奸臣。”

术士满脸愁容地看着他,低头不语。

那干涩变调的笑声在一句似有?似无的叹息后戛然而止。

高观启虚软地靠坐在宽椅上,良久后,双手在桌上一按,挺身站了起来,平静而有?力地说道:“我们也该走了。”

府中仆役已遣散大半,昔日车马喧阗、长明不夜的豪门望族,而今人丁凋零,只剩惨淡萧条。

高观启从空旷的府邸走出,在城中与武将会合,带着一队精锐,闯入宫城,在禁卫的看守下将年轻的君王接出。

青年在长久的幽禁下精神已有?些癫狂,披头散发,不修边幅,见到高观启,激动冲过来大喊:“二郎!”

高观启搀扶住他,带着仓促赶来的几名皇子宠妃,匆匆朝备好的马车赶去。

“陛下为何?要逃?”一武将不舍得一世荣华,最后仍在不甘心?地劝道,“陛下受命于天,才是大梁正统。而今魏贼在北,宋匪在南,正是一雪前耻的大好时机!我手中亦有?精兵良将,难道就?怕他们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