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弘雅带笑地站在那儿,连眼睫垂翘的弧度都不曾改分毫,漆黑如琉璃的眸子沉着霜雪似的凉意,直到长公主殿下避过视线去。

佛珠被?捏紧。

长公主殿下叹声:“我要回春山清修一段时日,只让他在你这儿留上两个月,好吗?”

谢清晏淡声:“我不会为难姑母。谢思今日便留在府中,我明日送他归宫。”

“……”

长公主殿下有些?恼得含泪:“你就算气恨皇兄,又何?至于?连一个缓和的机会都不肯留?”

“我为何?要与他缓和。”谢清晏眼底抑着的那线冷淡终于?漫上,如冰河覆过苍野,“在他眼里,还有哪一个儿子、哪一个至亲,是他不可以利用的么?”

“晏儿!他何曾利用过你呢!”

“……”

谢清晏低声笑了,“是,他不利用我,因此裴氏满门因我而死。”

“!”

这一次不等长公主说话。

“谢琅。”戚白商轻声,却又不容质疑地插入了他的话音与情绪。

她反手握住了谢清晏的手。

谢清晏对上了戚白商仰起来的眼眸。

‘不许。’

‘不许那样?说。’

‘他们不是因你而死。’

她的眼神如此澄净,透彻,不必开?口也叫他亲耳闻听。如一抔天山雪融作的水,能将压在他心?底的一切阴霾与乌云涤去。

“……”

谢清晏眼底汹涌的情绪终究消散去了。

他回过身,牵着戚白商的手向外?走去,余声温柔而锋冽:

“我本以为姑母是来祝我得胜归京,可惜不是。在姑母心?中,亲情、恩义、世间公道再重,终究重不过‘谢’之一姓。”

“晏儿!”

长公主殿下的声音近乎伤恸,戚白商忍不住回眸,她想说谢清晏当然?将殿下视作过母亲,想说他并非他撕下画皮之后那般冷漠无情。

她见过他在骊山孤坟前落泪,只是那四百余牌位太重了,重得像一座山。

他被?压在那下面那么多年,他有血有肉有泪有痛,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们怎能强求他将前半生?夜夜刻骨的痛挥作浮云散,一朝便解脱出来不计前嫌?

谢清晏拉着戚白商穿过不知几重折廊,终于?回神停了下来。

他回过身,压下心?绪,勾起眉眼唇角想逗身后的人。

“我以为你会责我……”

话音未尽。

叫扑上来的一个拥抱撞入了怀。

谢清晏有些?怔然?地将戚白商接住,下意识地收紧手臂。

这一次是浮木逆流而上,主动拥住他的。

“如果你不想退,就不要退。”

戚白商将耳和颊侧都贴在他胸膛前,听着那人心?跳声。

“谢清晏,你没有错。我不会责怪你,我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谢清晏眨了下长睫,慢慢缓过神,他低眸凝眄过她:“…骗子。”

戚白商仰脸看他。

谢清晏低声:“你差点?就去抱那个孩子了,连你也可怜他。”

“我可怜很多人。”

戚白商没有否认,而是仰着脸认真地望着他,像一个最轻也最重的允诺

“可是在这世上,谢琅,我只爱你一人。”

“……”

那大约是向来谈谑从容的谢清晏这一生?里最漫长的失语。

他垂眸凝眄着她,一丝一毫缝隙都不肯留下,情'欲汹涌近乎颤栗,像是整个心?魂都要剥出来,融进她眼底。

“夭夭。”

谢清晏拥着她俯下身来。

他齿关栗然?,又将这种栗然?透过唇舌,抵入她的。

“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