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咔咔咔接连不断的铁栅栏起合声,仿佛某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巨兽,咬碎残渣的声音。

到达地下二层后,车门再次开启。

从外射入的光线与气味与半天前已截然不同,浓重的机油和钢铁气息、红光打亮的水泥地面,好似被血浸透的油锅,蒸腾着装甲车的尾气。热那亚的大海、那股温吞的湿咸海风,已经再也嗅不到了。

“下车。”

底下持枪的哨兵极为冷硬地拉住秦罗的胳膊,把他拽下车厢,长期处于失衡状态的秦罗趔趄,整个人往下摔去,背后突然伸来一只手抓住他的后背心,把他拎了起来,防止嫌疑人真的把自己摔破相。

那名哨兵下意识抬起头,看见一双冷绿色的眼睛,微微眯着,连忙低下头,尊重地叫了声“长官”。

阿戈斯托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小心点。”

哨兵有些戚戚地答“是”。

随后绿眼睛长官单手拎着秦罗的后领,从车厢越下,底盘发出轻微的摇晃声,踩实在地面。秦罗脚底一触即地面,便又吐了,一点透明的胃液挂在衣襟上,低着头,活像只奄奄一息的小鸡崽。

“…不会吐死吧?”一名跟随警员在他后边小声问。

“死不了。”

绿眼睛的长官把秦罗放在地上,让他踩稳了地面,捏捏他疲软的手臂,推着往隧道深处而去。

幽深的隧道布满警戒红灯,刺痛人的眼皮,地下二层的深度没有一点自然光,也没有清爽的空气和风,沉沉得近乎凝固。刺鼻的消毒水味从地面细长的水渠传来,两边硕大的警示牌用大写字母写着:

“DO NOT APPROACH – HIGH-RISK DETAINEE.”(请勿靠近 - 高风险在押人员)

“RESTRICTED AREA – AUTHORIZED PERSONNEL ONLY.”(限制区域 - 仅限授权人员进入)

秦罗的意识非常恍惚,他甚至没能意识到“高风险在押人员”就是指他自己。

他被押至一面巨大的金属门前,没有任何把手似的凸起,只有一面数字键盘和虹膜识别摄像头。

“睁眼。”绿眼睛长官在数字键盘操作后,摁住他的脑袋,强行压到摄像头前,完成了虹膜采集。随后金属大门发出一声气泵的长嘶,一股更为沉重、刺鼻的消毒水味与铁皮的锈味交织,扑面而来。

身后的羁押警员推着他进入金属大门时,秦罗觉得自己像被一头静默的野兽吞入了腹中没有回声,没有路标,也没有自由。

……

国安局,那是羁押了多少间谍、国际罪犯、恐怖主义者的老巢,来往穿行的黑衣特勤像这座巢穴无数沾满鲜血的鹰,或合法、或巧妙避开法律限制地撕碎人的心理外壳,直至榨干脊髓。

他们从不心慈手软。

将新来的东方男孩押入高危隔离室后,隐藏的监控探头将室内的全貌送入警官们眼中。冷白色的灯光照亮狭小的单人隔离室,四方墙壁裹着厚厚的软质隔音垫,一张钉在地上的硬板床上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裹着薄薄的毛毯,像只干瘪的虫茧。

负责此案的最高长官阿戈斯托已经退至监控室,在值守特勤们一声声“sir”中,往监视器前一坐,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操…真累……”

监控里的秦罗已经睡过去了,跟他一起坐了一整天车的阿戈斯托当然免不了操劳。旁边的小特勤见状,关切地往他面前推了杯刚冲完还没来得及喝的咖啡,阿戈斯托看了一眼,摆了摆手,“算了,今天我不值守了。他的核查结果怎么样?”

特勤在旁调出红外监控,“心率82,血氧正常,体温36.9℃,服药后已经稳定,身体状况良好。至于身份……”

如最早送到阿戈斯托手里那份“非法移民”的档案相同,系统显示为“身份失效”,需人工复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