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依旧明媚,街市依旧喧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些朝堂纷争和权力倾轧,都和她这个从深宫中逃出来?的假太后无关了。
现在的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在这间小小的药肆里,继续帮文瑜分拣药材,熬制药汤。
提到药汤,娮娮这才恍然?想起,待会儿回到药肆还得给自己熬一碗驱寒汤药。
宫外不比宫里暖和,偏生她还有个睡梦中爱踢被子的坏习惯,这几?日每每夜半冻醒,总见那被子可怜兮兮地蜷在脚榻上,不出所料便?染了风寒。
想到这里,娮娮忽然?想起在帝丞宫时的情?形,那时半夜常被热醒,嬴政总把她箍得死紧,他像个火炉似的烫人,她刚想挣开,头顶就传来?不耐烦的呵斥:“乱动什么?老实睡觉。”
“那你别搂这么紧,我要热死了,还有你的胳膊和腿,能?不能?别压着我,我快喘不过气了。”娮娮不满地抱怨。
他也不高?兴:“你以?为我想压着你?还不是你半夜总踢被子,闭嘴,睡觉。”他非但没松手,反而搂得更紧,长腿也依旧压着她,娮娮根本挣不开。
“我真?的要喘不过气了,你太重了…” 娮娮委屈地嘟囔。
“还敢顶嘴?”
“我没有!明明是你…”是你杠精…
后半句她没敢说出口,只能?任由他这么圈着自己。
此刻回想起来?,娮娮仍忍不住腹诽,那暴君分明是强词夺理,倒打一耙说她顶嘴,仗着九五之?尊的身份,连欺负人都这般理直气壮,活脱脱就是个杠精,说不过还要摆架子,简直就是个幼稚鬼。
娮娮越想越气,脚步都不自觉地重了几?分,边走?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他。
整天?板着脸装深沉,一生气就原形毕露,还动不动就“寡人”“寡人”的,活像只炸毛的公?鸡,仗着自己是秦王就了不起吗?说不过人就拿身份压人,简直比市井泼皮还要无赖三分。
这种蛮不讲理的性子,难怪能?将六国都得罪个遍!
-
泾阳,郑国渠工程核心区。
郑国正?跪在瓠口的渠首,双手深深插.入冰冷的河水中测量流速,他的衣袍早已?被泥浆浸.透,却浑然?不觉,口中还喃喃计算着:“此处流速三分,当扩渠一尺二寸...”
“郑国。”嬴政的低沉嗓音惊飞了堤岸的寒鸦。
郑国闻声转身,却一个踉跄跪倒在冻土上,他布满冻疮的手指还保持着测量时的姿势,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大王?大王怎会来?此?不过正?巧,臣正?要写信禀报大王,此处若加筑一道分水堰”
“住口。”嬴政的定秦剑已抵在郑国喉间,“你与韩非密会三次,当真?以?为寡人不知?”
渠边的冰凌在沉默中咔咔作响,郑国突然重重叩首:“公子非只是问臣...问臣何时能?拖垮大秦国库...臣答...”他抬起斑白的鬓角,“但臣答待泾水东注之?日,便?是秦国粮仓满溢之?时!”
定秦剑的寒光倏然?凝滞。
嬴政想起半月前看到的密信,那些精确到毫厘的渠道图纸,那些节省人工的巧妙设计。
郑国的目光却越过剑锋,痴迷地望着未完工的渠道:“大王明鉴,臣绝无二心,此渠若成,可灌关中四万顷良田,岁增粮赋百万石,”他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卷被水浸.湿的图纸,“这是臣新设计的闸门,可节水三成!”
嬴政的剑尖微微颤动。
寒光映着郑国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他跪在雪地里,粗布麻衣早已?被融化的雪水浸.透,指尖因常年与砂石摩.擦而皲裂,渗着细密的血丝。
郑国没有辩解,只是沉默地低着头,冻得发紫的嘴唇颤.抖着,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燃着一簇不灭的火。
那不是恐惧,不是谄媚,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热忱,嬴政见过这样的眼神,在那些为铸剑而废寝忘食的匠人脸上,在那些为战阵而彻夜推演的将领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