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大理寺过城门而不停,必须出示四品及四品以上的令牌,目前整个大理寺,只有崔明昱的身份符合。

崔明昱没有绑她的道理,那便只有兵部了。

兵部的人绑她这个礼部侍郎的女儿做什么?莫非冲着崔明昱来的?

她心想:老天爷真是心胸狭隘,我才刚狐假虎威当上大理寺仵作,现在就要让我体会老虎不在的下场了。

她忍不住想叹一口气,旋即反应过来,刚吸进去气就噎在喉咙里,变成轻轻缓缓地呼出。醒着好歹有机会,被发现醒着就只能吃闷棍,不划算。

她只能在心里长叹,幸好是想利用她去谈条件,既然她有谈判的价值,不说好吃好喝的供着她,至少不能真的伤着她。

她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恐惧与惊慌持续了太久,骤然被疲惫占据了上风,整个人开始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当然这种平静最主要还是源自于对博陵崔氏的信任,即便崔明昱对她没有任何感情,但为了他崔氏的名誉,也不能不管她这个夫人吧,她可是明媒正娶的头婚正妻。说句大逆不道的,无论盛世还是乱世,都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士族,兵部反了天了也不敢反博陵崔氏吧?

既来之则安之,今日捆在麻袋里受点苦,明日去乱臣贼子坟上扬点土。

索性她闭起眼睛睡起觉来,就算崔明昱找不到她,歹徒也一定会想办法让他找到的,不然绑她图什么,图刺激新鲜和好玩吗?

她缓和缓和心态,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猛地一抖,慢着,倘若真是兵部?!那不能是谢氏吧?

印象里好像偶然听到过,谢氏的三叔似乎就是兵部的。冷不丁她的心脏又突突突地狂跳起来,头皮紧得发疼,如果是谢氏的三叔出人绑她,那就纯粹是来取她狗命的了,她完了。

元幼荧的心底又开始刮起狂风暴雨,可是她搜肠刮肚地想也想不明白,谢氏行事素来比淹死的水鬼还要阴毒,最多无非深宅妇人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不能突然变得如此有胆识,敢动用兵部的人谋私仇吧?

可除了谢氏,她再想不出别的仇家了,她从不参与贵女之间的聚会,也不曾心属于谁家的郎君。她没有朋友,也意味着她没有敌人。

难不成真是谢氏着急了,不择手段吗?

马车忽然停住,周围僻静无比,连一只蛐蛐叫都没有。

元幼荧连人同麻袋,被粗暴地拖拽,然后在孔武有力的肩上,颠簸了几步,听见一道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惨叫,门被人一脚踹开,接着她被咚地一声,扔到地上,腰间空的葫芦瓶硌得她差点叫出声。

麻袋被蛮力拽开,她像一具尸体一样,随着力量的走势,自然地起,又自然地落。

跑肯定跑不过,跑出去了也不认识路,万一路上遇见山匪……她冷不丁想起了朱颜,她曾鼓励朱颜放下惨痛的过去,不要害怕重新开始,但是现在设身处地,她才明白她的鼓励是多么的空洞和傲慢啊。她甚至想都不敢想,如果接过来她将面临朱颜曾经的困境,她恐怕不能像朱颜那样勇敢地活下去。

但她也绝非轻易放弃之人,放弃是懦弱者的自洽,她不喜欢自洽,她要突破。她要等候时机,要么她捅死歹徒,要么她被歹徒捅死。

她沉心静气地等候,歹徒似乎观察了她好一会儿,随意地踢了她两脚,跟着就用帕子捂住她的口鼻,这次捂了许久,久到她眼前一黑,分不清自己是要晕倒了还是要断气了。

最好别让我醒,否则……

死气沉沉的破屋内,一支食指高的细白蜡烛,阴晦地亮着。

这里曾经遭遇大火,到处残败不堪,黑漆漆的墙壁与破落的陈设,结满了灰白的蜘网。一只掌心大的蜘蛛静悄悄地趴在墙上,被狭窄昏暗的烛光投射出巨大的倒影,映满了半面墙,像是能吃人的怪物。

元幼荧挣扎着眉眼,昏昏沉沉地醒过来。第一眼,她看见了自己黑色的鞋尖;第二眼,是地上比鞋还厚的积灰;第三眼,是门槛与紧闭的房门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