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天横拈起竹毫,蘸了两滴墨,在纸上斜剌剌勾上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最后一笔还要故作恣意地上挑,嗒地滴下一点黑墨,拿起来,掸了掸纸页,待墨干了,两指挟着,递与他过目。

姚迢扫了一眼,抬头道:“你……加盖个手印罢。”

“手上脏,懒得盖了。”

姚迢便在经纪人后头签了自己的大名,盖上私章,拢着几张纸在桌上顿了顿,码齐了边角,回递给他,淡淡道:“仔细收好了。”

鱼端上桌,连天横拿了信封站起来,正欲离去,那头雅间里却传来男人醉醺醺的笑声:“爷儿们手里有钱了!足足两锭金子、三十六两雪花银!”那人又道:“你道这人活一世,有甚滋味?日积夜攒,藏下这点私钱,到头来还是为他人作了嫁衣裳……嗬!”

连天横听了,便将信封收进怀里,复又坐下了。

那里面有个女声,咯咯地笑道:“人说负心多是读书人,这话不假!他待你不薄,要钱给钱,要物给物,这下尸骨无存了,你瞧瞧你瞧瞧,第一个昧了这人的老本去!”

“他?他算甚么不薄!守着一匣子的好东西,一毛不拔!”那人道:“我、我就没送过他东西不成?”

女声笑着揭发道:“你问问,哪个不知道你李相公见天里乞白食的?还不是人家给你的钱!”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指责道:“好你个李文俊!占了便宜倒卖起乖来!”

李文俊听了,颜面上有些过不去,强自笑道:“嘿,这就叫,割猫儿尾拌猫儿饭,”又撇清道:“你们有所不知,他早跟我割袍断义了。”

“这又是怎么搞的?”

“他那匣子里有只扳指,我便顺手拿去典当,谁知道那东西值大钱有多大?买得下几百爿良田了!可惜我问过价,出不去手,他又来求我还这东西你们猜怎么着?”

“你怎么说?”

“我转念一想:便教他拿手里现钱来换。”

众人听了,都咋舌不已:“你偷人家的东西,反倒教人去赎!真是算盘珠子成精了!”

连天横坐在这边听了,把玩着茶碗,三根手指拈着转动,目光沉静,指节逐渐收紧。

姚迢开口道:“连兄弟……”

连天横抬起手,示意安静,只听屋里有筛酒声,不久又断断续续有人说话。

“哈,那扳指捏在我手里,他不肯,有甚么办法!又是哭,又是下跪,丑态毕出……那天银子给我,算是脱了他半条命了,那模样我见犹怜……可惜他见识太短,还把那东西当宝贝……”

同桌吃酒的人听了,谁人不艳羡,谁人不钦佩?个个恨不得当场找个妓女歌郎来傍,纷纷感慨道:“你这是无本的生意,陪他睡两觉,银子就听得见响似的,哗哗地来了,不错、真是不错。”

“陪他睡觉?哼,这倒是想得美了!这种货色,娘胎里带来的脏东西,我李文俊!好歹是个饱读诗书的人,岂能让这男妓近身!”

“话是这么说,见了施六家的,你也没见得少干两下!”那头的人哈哈大笑起来,都拿他取乐。

李文俊倒是不以为意,道:“这女人和男人么!总归是不同的。”劝酒道:“你们说他,终是扫兴,耽误了吃酒,该罚!”

这下拿起执壶,轮番倒去,头顶忽然投下一片黑影,李文俊吃得半醉,抬起头来,见是连天横,大张着嘴,忙站起来,满脸堆笑道:“连少爷!今日真是紫气东来,赶巧儿也来这里吃酒!”

不等连天横开口,一副稔熟的模样,冲桌上的人道:“这是八孔街的连少爷,咱们一桌吃过酒的交情!”

众人纷纷见过礼,连天横拿起执壶,揭开盖,举在鼻端嗅道:“这是甚么酒?”

坐着的女人飞来一个媚眼,娇笑道: “是杏花露,不是好酒,少爷莫要嫌弃。”

连天横招手叫酒保来,吩咐道:“你去,取一瓮十六斤的霜葩白来,我敬诸位几杯薄酒。”

酒保捧了大瓮上桌,揭开封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