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他手上那半条血染红的冰绡。如衔绶带,拍打翅膀,扑棱棱飞了出去。
外面那些私兵杀红了眼,不论老弱妇孺,见人便要刺。连天横如割稻草,砍瓜切菜般齐头杀去,又见一人举着枪,朝来不及逃开的耄耋老者扑搠,便一脚踹中其后背心,捅了几刀,血流如注。厮杀中,那块“大懿德”的匾跌到地上,被人东踩一脚西踩一脚,大卸八块,而后逐渐被火苗吞噬。
“风奴?”连天横一扬眉,抬手抹去颧上鲜血,伸手让它停在食指上,低声道:“何事。”
风奴便将艳红的冰绡吐在他手背上,软软地搭着,转头飞走了。
连天横两指捻着冰绡,眸光一凝,快步跟上,走到寿堂前,用刀鞘挑起寿幛,漏进的丝缕光芒落在宝瑟儿苍白的脚踝上,再往上看时,见他蜷缩在圈椅腿边,血色全无,脸上像只花猫。帘里帘外,一坐一立,四目相对。
宝瑟儿见了他来,连忙撑着身子起来,用半湿的袖子努力地擦脸,却越擦越花,嗓音喑哑,眸子却亮得惊人,举着琵琶,呈给他:“爷!咳咳……琵琶,琵琶来了!”
连天横不敢想,他是如何穿越那条漫长的游廊,腿上带着伤,抱着沉重的一把琵琶,还要忍受烈火的煎熬,把文书送到他身边。
他忽然有些暴躁,心里气宝瑟儿不听他的话:“你过来做甚么?”
宝瑟儿仰着头,脸上一道道斑驳的黑印,先是一愣,继而目光流露出内疚:“我、我又添乱了……我以为……你急着要,就、咳咳……”说着自己爬起来,“我现在走罢,还来得及……”
“住嘴!”连天横听他一说,愈发怒不可遏,避开伤腿,一把抄起他的膝盖,打横抱起,将那娇小身躯安置在大圈椅上,也不顾他脏兮兮的,半跪在地上,握着小腿,褪了鞋袜,检视伤口,滴滴答答的还在淌血,半条腿都冰凉了。
宝瑟儿被他钳着脚踝,看他脸色黑如锅底,大气也不敢出,低着头偷偷地觑他。
连天横起身,四处扫视,在案上抓把香灰,撒在他伤口上,再扯条绸布一裹,怒容满面,瞪道:“这回不要再动了!”
宝瑟儿看着他,忽然一笑,伸出冰冷的手贴在他脸上,摸了两下,抹去汗珠,柔声道:“爷,也该绞一绞胡子了。”
那笑的意味十分复杂,是从前所不曾见过的神色,好像参杂着千万般的丝缕柔情,直直地要望到他心坎里去。连天横心里莫名有些别扭,生硬道:“我先送你走。”
宝瑟儿便大剌剌张开手臂,冲他撒娇卖痴道:“我好疼,走不动路,要你抱。”
连天横不耐烦道:“数你作怪。”一面弯下腰,作势要抱他起来。
这时却有人掀开寿幛,急匆匆跑进寿堂,奔向连天横。连天横脸色一沉,正预备拔刀,却是柳春池,一见他便跪在地上,冲连天横不住地磕头,清丽面庞上写满泪痕:“连、连大哥……求你救救春娥,我、我只有这个妹子,她死了,我娘也活不下去了……”
连天横松开宝瑟儿,问:“怎么回事?”
柳春池努力平复着呼吸:“扈桂、扈桂抓了好多人,说交不出陶抱朴的头,就杀一个人……春娥正在他手里,怎么办?怎么办……”
“算了,我先跟他走。”连天横心里叹了口气,包住宝瑟儿后脑勺揉两下,“好宝儿,这下不要乱动了。”
“我知道了,偷我牌儿的是你妹子,不是你。”宝瑟儿陷在圈椅里,血色很淡,对柳春池微微笑着,轻声道:“错怪了人,我要向你道歉。”
柳春池一时情急,没察觉还有个外人在这里,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道:“说到底是我们的错。”
两人正要走时,身后宝瑟儿忽然叫住柳春池:“且慢,你多大了?”
“我属猴的,”柳春池回头道:“你问这个做甚?”
宝瑟儿点点头,很满意似的,又看向连天横,含笑道:“救人要紧,你们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