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宝……可文书还在那里!”

姚迢怒道:“先不管文书!”

连天横口里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撇下这里,错身,收刀,铮地一声,靴子蹬上刺来的枪尖,踩着人头便朝北闯去。

“连天横!在此处从护妇孺,若今日伤及无辜,”姚迢寒声斥道:“拿你是问!”

那站在高处的红旗兵纷纷瞄准,朝这里射出乱箭,箭矢上带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射穿黄旗兵铠甲,登时皮焦肉烂,嗤嗤作响,哀声遍地。

火苗滋长飞快,蹿到游廊,以摧枯拉朽之势蔓延,刹那间划出一条火线,将北屋与西苑彻底隔绝开来。

连天横站在游廊这头,额角青筋条条绽起,火光映眸,眼皮跳动,反手握紧刀柄,深深吸了口气,回转身,复又闯进一片刀光剑影里。

北屋这头却是静得逼人,宝瑟儿久等人不来,左顾右盼,心焦如焚,抱了琵琶,扶着门框站起来,身后却有人呵斥道:“你是何人!”

宝瑟儿一回眸,见是个黄旗兵,矮小个子,目光凶恶,腋下夹着头盔。不禁后退一步。

那兵走过来,在他肩头一搡,逼问道:“你手里拿的甚么?交出来!”

宝瑟儿被推了这把,支撑不住,摔在地上。下裳浸得鲜红,连忙假意求饶,将琵琶呈上去,待那兵放松紧惕,大步走来时,趁他不备,拔下钗子,狠命往胯下一刺。

那人霎时间疼得失声,睁大了眼,捂住下身,宝瑟儿操起那沉甸甸的琵琶,奋力往他胸口一捶,把这人击倒在地上,还不放心,抡起琵琶,对着他的脸连砸几十下,见那人鼻梁歪斜,口中溢出血沫,不再动弹,才颤抖着收手。自己反倒累坏了,呆呆地盯着地上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喘。

待细细拭去琵琶背板上的血迹,一瘸一拐地走到小池边,脱了外衫,丢到水里浸湿,做个襁褓,仔细裹住琵琶,自家也一步步迈进池水里去,到底是春寒料峭,冰冷池水漫过刀伤,弥散开缕缕淡红。

“嘶……”

那水漫过胸口,心脏闷闷的,宝瑟儿吸饱了气,鼓起两腮,整个头埋进水里,咕噜噜自水下冒出一串气泡。

打着哆嗦再爬出来时,浑身衣裳湿透,头发贴在脸上,哗哗地朝下淌水。忽然想起某日从芙蓉浦归来,也是这副湿漉漉的模样,不禁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他抱起琵琶,如怀抱婴儿,酿酿跄跄冲进被火舌舔舐的游廊。

腿上的伤方才泡在冷水里,现在又被大火炙烤着,颇有些疼痛难捱。宝瑟儿小心翼翼绕开焰堆,右腿不能施力,栏杆一溜儿烧起来,无处可搀扶,靠左腿一步步捱着赾走。

那些雕花木头噼里啪啦作响,彩绸条被火烧得焦黑卷曲,大角明灯晃动两下,砰地摔下来,四分五裂,他退了一步,险些被砸中,手肘撞到火焰里,衣裳被烘得边缘燎起来,急忙拍打两下,不禁加快步伐,黑烟滚滚,熏得人两眼不住流泪,即便捂住口鼻,也不禁呛了几口浓烟。不知熬了多久,连滚带爬,总算出了这条游廊。

昔日柔顺如丝缎的青丝被烧焦,纠结成团,一张莹白的圆脸熏得尽是黑灰。宝瑟儿抱着那琵琶,狼狈不堪,逃到寿堂里,那里还燃着一对大红烛,把琵琶放在紫檀圈椅上,自己弯着膝,坐在地下,一刻也不离地守着琵琶。勉强半睁开凤眼,揭起小腿上贴着的下裳,解开那裹着的冰绡帕子,打量腿伤。那陶抱朴死前孤注一掷,用了十成力气,刀伤深可见骨,血迹与池水、灰烬混在一处,黑黑红红一片,黏在外翻的烂肉上。

“咕啾!”不知哪里来的鸟叫。

宝瑟儿抬头,眼见一个小白点穿过鲜红的寿幛,逐渐放大,落在他膝头,眨着天真无邪的黑豆眼:“啾。”

“是你?”

他直起腰,惊喜交加,再要开口,便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方才路过游廊时,那些黑烟还在喉咙里肆虐。怕熏到鸽子,捂着嘴偏到一边,还在咳着。

“咕。”风奴摇摆了两下脑袋,似是应答。低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