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瑟儿见他不走了,便躺下来,把被衾拉到肩膀处,掖了掖,裹得紧紧的,一副很乖顺的模样。又在被子里握着他的手,十指交扣,搭在自己软软的肚皮上,安心合上双眼。风奴展翅飞到他枕边,蹦蹦跳跳的。

“我许了个愿,你猜是甚么?”

“说罢。”

宝瑟儿半睁开眼,头歪在圆枕头上看他,凤眸如含春水,脸上微醺似的两抹淡笑,语带顽劣:“左右和你没甚么干系。”

气得连天横在他肚子上拧了两下。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床上人呼吸也平稳了,似是睡熟。连天横抽出手,目光在他脸上滑动,逐渐向下,探到被子里,最后凝视着他的脖子,皎洁月光漏进窗牖,那细白脆弱的肌肤上,落满了菱格花的阴影。

大手缓缓地握住了那脖颈,指腹轻轻摩挲,潮热的呼吸洒在他青筋虬结的手背上,手心里有个小东西随着呼吸上上下下地滑动,那是宝瑟儿小巧的喉结,那脖子触感细腻,仿若顶好的柔光缎子,脉搏在他手下跳动着,鲜活、明朗、妙不可言。

连天横俯视着他,瞳仁逐渐冰冷如蛇,收紧了虎口,宝瑟儿被大手掐得呼吸一窒,在梦中有些不适,吐出一声呻吟似的梦呓。

风奴听了,探头猛啄几下他的手腕,连天横渐渐展眉,骤然松了手,在黑暗里别开脸去,逃也似地离开屋子,头也不回。

小八站在角落里,抬不起头,很内疚地缩着。

方才张千已经声色俱厉地训斥过他,姚迢平静道:“之前我与陛下作保,他嫌你的年纪太小,办事轻率,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我甘愿领罚!只是影门不要赶我走!”小八哀嚎道。

“罚是必定要罚的,先停你一个月的饷。其余的,等事成之后再说。”

“我知道了!”小八嘟囔道:“可也不能全怪我!你们都不知道,那座假山里,躺着一具女尸,死不瞑目地瞪着我看!最邪门的,她还是个大肚子,肚子剖开,里面的孩子都成形了……谁看了不吓一跳哇!”

姚迢神色淡然:“不论见了甚么,都不该轻举妄动。你是影门士,不是三岁的孩童!这一回有人助你脱险,下一回又当如何?”

小八被训得哑口无言,倒头拜道:“任凭调遣!”

计划有变,几人商量了对策,回到各自屋里安歇,等待天光。陶府这一夜,有的人高枕无忧,有的人心怀鬼胎,有的人提心吊胆,有的人泪湿枕巾,个中种种,按下不提。

*奸不厮欺,俏不厮瞒:奸,坏的,;俏,好的;厮,相。指不论好坏都不相隐瞒。

四〇,戏彩高歌献寿卮

天蒙蒙亮,陶府便忙碌起来。男妇小厮丫鬟递送茶水汤饭,穿梭其间,络绎不绝,红黄两派私兵皆身着明光铠,手执金瓜锤、朝天镫等器仗,在陶府中四处巡视。大批贵客涌入府中,经了昨夜这一闹,警戒远比昨日森严数倍。

陶府上下,花团锦簇,端的是语笑喧阗,到了午饭前,陶抱朴更了衣,率家眷去往祠堂焚香礼拜。

寿堂昨日陈设停当,外面铺大片鲜红寿幛,上有金丝刺绣,曰:仁者有寿。正中间地上铺一块厚毛花毡,设紫檀大圈椅,两边插一对大红宝相花纹寿烛,一左一右挂着寿联,联云:

**五岳同尊唯嵩峻极**

**百年上寿如日方中**

一阵爆竹声骤响,陶抱朴喜笑颜开,从白烟里踱步进寿堂,身后是夫人、儿女,再然后是孙辈、妾室。这厢端坐到寿星位上,家里人率先来上寿。

扈桂跟在身后替他打着一把万年伞,仿佛昨夜丝毫不曾有隙,神色如常地拿出份木刻水印的“本命延年寿星君”的纸马儿,毕恭毕敬地夹在神祇夹子上,寿案前摆上两碟鲜肥寿桃,扈桂又燃起火折子,躬下身去,左手挡风,右手点了红蜡,将一份敬神的钱粮压在神龛下面。

做的这些,陶抱朴看在眼里,捋须欣然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