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子从身后追上来,气喘吁吁地塞了只绢袋给他,道:“宝瑟公子!少爷教我转交给您。”
他不知是何物,接过来,用红肿的手指解开袋子,露出里面两锭足色的蒜头金,亮灿灿的,照得人两眼刺痛,眼眶里不禁划出一滴泪来,宝瑟儿怔忪地瞧着,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绽出欣喜的笑容:“……吃这顿好打,倒是值了!你回去和他说:下回再有这等不寻俗的好差事,可别忘了我宝瑟儿!”说罢,拿起钱袋,扬了扬,道声多谢,塞进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因着脚上有伤,走得颇为吃力,到了连府门口,撞见位年轻公子,明眸皓齿,一袭窄袖织锦红衣,金线绣出叆叇祥云,脚蹬香云小靴,银丝勾出叠瓣牡丹,通身的富贵,遍体的风流,不是瑶池仙君,便是人间宋玉。
那美貌公子见了宝瑟儿,误以为这是连家小厮,拦住他,随口道:“我问你,连天横在家么?”
宝瑟儿见这龙凤之姿,便知又是连天横哪位相好了。再看自己,衣裳灰扑扑,头发乱糟糟,面容浮肿丑陋,气度又粗鄙市侩,像只拔了毛的山鸡,落了水的鹌鹑,手里还攥着钱袋,两相映衬,不禁自惭形秽,头也垂到地上去了。
“哎呀!你怎么不穿鞋?”红衣诧异道:“脸上还挂了伤!谁欺负你了!”
宝瑟儿被他问得十分窘迫,涨红脸,憋出一句:“我、我打小不爱穿鞋!”忍着脚疼,一气跑了几十步,转头见身后人被抛下老远,才放下心,捱着往花里馆走。
方才宝瑟儿遇着这个红衣裳,不是别人,正是许抟云,站在原地纳闷:关照他两句,怎么就跑了?好个怪人!不管那些,径直跨进门,就见那些下人挤眉弄眼,一路上断断续续听见甚么“娼妓”、甚么“捅屁股舔腚门”的。
再大步流星地往堂前走,他见连氏夫妇坐在桌边吃早饭,就笑吟吟地招呼:“叔父,叔母!你们吃的甚么好吃的!”
“是云官儿,”莫氏见了他,神色依旧恹恹,长叹了口气,指着饭桌:“用过早饭没?你不嫌弃,就着吃两口罢!”身边的丫鬟连忙倒了热热的一碗胡桃松子茶,端一碟滴酥泡螺,打个千儿,笑道:“这是云少爷最爱吃的。”
“那敢情好,”许抟云倒不见外,吃过了也道不曾吃,坐下来,拈颗梅酥丸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一团,含糊不清地咀嚼道:“叔母今天这是怎么!有气无力的!”
连老爷终究是个要廉耻的,忍着气不欲开口。
莫氏道:“还不是为着那个逆子!”
“连天横?他?”许抟云幸灾乐祸,心道你们若是为他发怒,这辈子只怕有发不完的怒了。
“云官儿,”莫氏直起身子,忽正色道:“叔母要审你!”
“审我?”许抟云嚼着梅酥丸,措手不及,竟不知几时惹祸上身了。
莫氏道:“你同那畜牲,还有荣家老二,自小一同长大,交情匪浅,荣官我不提了,他玩得只比天横要花可你,你是个好孩子!也替他瞒着叔父叔母,教人怎能不气……”
“瞒?瞒甚么?”许抟云嘴里干渴了,端起茶盏来,大灌一口。脑中飞快思索着,究竟哪桩事败露了。
“事到如今,你敢说你不知情,”莫氏拍着桌子,痛心疾首地控诉。“造孽的,他在外头玩男人呀!”
“噗!”许抟云一口茶水喷出来,喷得四处都是,连忙用手揩了,又抓起盘里的手巾,手忙脚乱地擦拭前襟:“……竟、竟有这回事?”
莫氏闲倚在桌边:“叔父叔母跟前,你还装傻!”又口气忿忿地:“女人也就罢了,真不知道这男人和男人,有甚么好?”
连老爷冷哼道:“和男人厮混的,几个是正经人?何况是那秦楼楚馆的狐媚子……”
“哈,哈哈,”许抟云苦笑着,一根指头抠着自己的脑门,清了清嗓子,又握成拳,砸在桌上,义愤填膺道:“是!这个连天横,实在混帐!我早想教训他了,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开口。”
莫氏便紧紧握着他双手,诚恳道:“云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