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侯的嘴唇抽了一抽。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泠冽凶狠的愤怒, 却比一切的愤怒都更要可怕武帝朝规则怪谈之二:让皇帝失望是比激怒皇帝还要危险得?多?的事情;几十年来不乏有?大臣激怒皇帝后仍旧蒙获重任的例子;而那些令皇帝失望的人,则无一例外的变为了前任。前任·永不相见?。

毫无疑问?,当皇帝明?确表示了对公孙弘对张汤对九卿高官的失望以?后,现?有?官僚体系的政治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大厦崩塌,必将无人幸存;至于杜周被骤然拔擢起来、负责审理铸币案的杜周,那也不过只是被临时挑选出?来的一把快刀;等到皇帝用他解决了公孙弘、解决了张汤、解决了朝廷中大半的高官,尽情宣泄完愤怒之后, 那最后一个该被解决的,就是杜周自己就像往日的江充一样。

没错,皇帝已经在?用思考当年巫蛊之变的逻辑, 在?思考这一次的事件了。

喔,这一次的事件或许还要更严重一点;毕竟,巫蛊之变中牵涉到的骨肉至亲,应该还能?在?武帝冷漠的内心中激起一点涟漪;而这一回嘛,皇帝大概只会觉得?根本就是好死,最好死远点,别死自己跟前。

不过,无论心中是如何?不屑一顾,充满了愤怒的暴虐,皇权毕竟不是一人可以?完全拍板的万能?许愿机,即使?强势如孝武皇帝,仍旧需要说服他的基本盘,征求铁杆心腹的赞同,或者至少是默许。

所以?,他停了一停,平静开口:

“做大臣的都有?各自的难处,平日里瞒一瞒哄一哄,其实我也不觉得?有?什么,横竖不痴不聋,不做阿翁。但无论如何?,这些人也该有?个限度敷衍其他的就罢了,在?军饷上居然也敢敷衍塞责,放纵无视!眼下正是用兵之际,如果军中因此有?了变故,其奈江山社稷何??”

说白了,老?登当了几十年的皇帝,官场该懂的潜规则全都门清。西汉尚且不存在?什么廉洁自励的操守文化,学得?文武艺卖予帝王家,那高位的官员吃一点喝一点收一点,地方的冰敬炭敬宫里四季的赏赐,都可以?拿,都没有?关系;皇帝都能?大度理解,予以?充分?的容忍。但同样的,当高官们主管的业务出?了一点毛病,陛下操起刀子杀他们全家作为补偿,那想必他们也能?大度理解,予以?充分?的容忍吧?

再说了,少府负责选矿铸币,御史和廷尉负责监督,丞相负责统揽全局;如今铸币出?了毛病,找他们追责本来就是理所当然;至于责任具体怎么划分?,划分?的责任是否就真是罪该万死,那就属于很次要、很不必操心的内容了。毕竟

“用兵之时,军中一定不能?出?变故。”老?登重复了他的底线:“如果军中出?了变故,就一定要用强有?力的回应,平息一切可能?的猜疑。”

穆祺愕然看了他一眼,显然是立刻就听出?了潜台词。公孙弘张汤等人有?罪无罪其实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军饷中掺有?劣钱的大雷需要有?足够份量的人头来填坑,未来士兵们的怒气能?有?一个恰当的、合适的发泄渠道?以?老?登的估计,丞相加御史大夫加十几个两千石的人头应该可以?抚平这个愤怒,恢复朝廷的威信;如果还嫌不够,那就只有?往诸侯王、往长公主、甚至往先太后的娘家身上攀扯了。

让军队满意是首要的,其余是次要的;让士兵们恢复信心是首要的,三公九卿们开不开心是次要的。派人细细查慢慢审,或许可以?明?辨罪行、减少政治上的强烈刺激;但也更可能?会有?遗漏和疏失;但反过来讲,只要不分?轻重把人统统宰了,那不就肯定可以?保证没有?漏网之鱼了吗?

我勒个秦汉军国主义王朝啊!

穆祺的脸有点发绿了。

不过,凭此寥寥数语,他大抵也理解了老登骤然应激的缘故。劣钱当然是很严重的事故,但应该也不至于把老?登刺激到放大绝招;不过,这回发现?劣钱的时机实在是太不巧了居然是在?战争前线,居然是从士卒手上发现?,居然比例还如此之大;那搞不好就是有?人以?此为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