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儒生编写童谣传唱童谣, 尚且还只能倚靠最简单最原始的口口相传, 精度和?效力都很难把握。如今有?了廉价方便、易于复制的纸张,无疑是给他们的造谣传谣大业更添助力, 所以吕步舒查问进度时候, 心中是相当有?自?信的:
“如今京中局势如何?那些方士作何反应?”
负责编造童谣的儒生踌躇片刻,低声道:“现下京中已经起了一些声浪,但那些方士……那姓穆的方士,反应似乎颇为奇怪。”
实际上,岂止是“颇为奇怪”?按第一线收到的消息,这姓穆的方士甚至还让发单子传童谣的小孩回来传话,说可以收费帮他们印传单,绝对保证质量这反应实在不像是正常人的反应, 这话也实在不像是正常人的话,以至于底层人员恍兮惚兮,莫名所以, 听完后都不怎么敢网上汇报。
这样的疯话你居然还重复一遍,难道你也疯了?!
出乎意料,吕步舒并没有?在意穆姓方士的反应;他哼了一声,直接跳过了此人,转向最关心的问题:
“王某人呢?他作何回应?”
“那王某倒是非常愤怒,听说常命人巡视上林苑及商肆四面,看到有?发传单的就统统没收撕碎……”
吕步舒微微露出了笑容。没有?什么能比敌人的破防更让人感到快乐,更不用?说这破防的敌人还是被儒生公认的顶级高手,足可与宗师抗衡的《尚书?》名家喷人这种事情也是讲究一个?回馈感的,穆祺这种文盲见识太少水平太低,根本品味不出儒家阴阳怪气的文学之美,纯粹是明珠暗投,白费了大家一片苦心;而王某就不同?了,他一定看得懂儒生的阴阳怪气,也一定会被儒生的阴阳怪气干出真实伤害也只有?这样的真实伤害,才能让儒生体会到巨大的成就感。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既然你都做贼了,那我?挠你个?满脸花不是很合理吗?
当然啦,现在的大汉还远没有?魔怔到后世的地步,区区一点谣言谶纬搞不倒深受宠爱的佞臣方士。吕步舒回味片刻,还是吩咐诸位师弟:
“既有?成效,那就不可怠慢。你们继续扩散童谣,不要让场面冷下来。”
师弟们垂手应是,但踌躇片刻,还是小心问了一句:
“既如此,那欧阳公那边……”
吕步舒道:“欧阳公尚且还在斟酌,尔等?不得打?搅。”
如此停了一停,他还是不能不承认:
“……那王某人在《尚书?》上的功力,委实不可小觑,你们还是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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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儒生费劲心力策动?舆论攻势,一面是为了发泄怒意占领道德高地,另一面却也是为了给欧阳博士争取时间?王某既然以《尚书?》回驳,他们当然不能不反击;但欧阳氏召集诸位治《尚书?》的大儒共同?研究,却研究越是心扉动?摇,越研究越是匪夷所思,竟俨然有?高山仰止、莫可揣摩之感了!
不是,这姓王的到底是哪里学来的《尚书?》?这水平是不是有?点高得离谱了?
《尚书?》流传数千年之久,后世大儒苦心钻研,也做出了不少高明奥妙的成果;更不用?说,现代?考古学迅猛发展,更为传统古籍的释读增添了降维打?击的威力《尚书?》中使用?的是夏商周三代?的上古文言,晦涩冷僻不可理喻,具体的释义早在漫漫历史中遗失殆尽,恐怕连孔老夫子都已经不甚了了,更遑论资料所剩无几的后代?晚生。但在两千年以后,现代?的历史学家却有?一个?绝佳的参照物可供比对夏商周的上古文言?殷墟甲骨文中不多的是商朝的上古文言么?
正因如此,《尚书?》博士们仔细研读了方士的书?信之后,内心其实是相当之不知?所措的。诸多离经叛道的观点尚且不论(信件中竟尔公然攻讦天人感应,这不是离经叛道是什么?),但其中在训诂和?释读上的水平却是一望皆知?,断难抹煞;如果公允评价,那就是世代?以《尚书?》为业的诸位大儒,恐怕也是自?愧不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