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偌大帐中鸦雀无声,人人的脸色都大为诡异;就连手持墨笔的太史令都忍不住探出头来?,用惊诧之至的目光瞪视着站立正中的儿宽。

不是吧,哥几个这就舔上了?!

什?么?“君臣父子”?什么“圣人教诲”?这跟天?地大道又有个屁的关系?!这与其说是辨经,还不如说是颂圣,是献媚,是表忠心一个赫赫有名的大儒,当庭论道、守护斯文,在这样郑重其事,足以留名千古的重大场合里,一张嘴居然?是跪舔皇帝你还要脸吗?!

原本以为只有公孙弘一流的人物,才最会谄媚逢迎,柔弱无骨;没想?到啊没想?到,没想?到各位执天?下之望的大儒,居然也可以迅速露出这样的嘴脸!

刹那间众人神色各异,投向帐中的目光各有古怪,但默然?惊异之中,却绝对称不上友善;可儿宽手持笏板,昂首屹立于中,一双眼睛却是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住天?子?的御座和?营帐中诸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需愉快吃瓜的看众不同,辨经的成败是真?正关乎儒生的兴衰存亡,乃至于千秋史评,亦由不得诸位大儒不竭尽所?能,全力以付;所?以此次赴约之前,他们早就已经做了充分的推演、万全的准备。而?第一个问题中儿宽的挺身而?出,恰恰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为了获取胜利,必须取悦皇帝;为了取悦皇帝,必须按羞忍耻、出卖名誉;但没有关系,没有关系,第一个问题本来?就是他们故意抛弃的,这点?名誉也是他们有意出卖。所?谓的无耻颂圣、谄媚无骨,不过是战略的撤退,蓄意的潜伏;后退是为了更好的进攻,潜伏是为了更大的胜利抛弃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了在第二?个问题上全力发挥,一举确定儒家不可动摇的优势。

虽然?并不明白后世哲学那些莫测的弯弯绕,但以董仲舒的高妙见闻,仍然?迅速察觉出了策论中真?正的玄机两场考试两个题目,真?正最要害的关键在于第二?场“方法论”,而?非第一场“世界观”;他们要全力守住的,也必须是第二?个问题,而?非第一场策问!

世界观这种?东西,看起来?又空又大,毫无屁用,实际上也是又空又大,毫无屁用;说实话,以现在大汉上下对于自然?界认识的浅薄鄙陋,各个世界观就算是把脑浆子?都斗出来?,又能对现实有个什?么?意义?这个世界是神创造的是阴阳二?气形成的或者是砰一声巨响大爆炸炸出来?的,各种?观点?出了让玩嘴的文人爽一爽以外,能对实践产生一点?影响么??

世界观是怎么?解释这个世界,方法论才是怎么?改造这个世界;而?伟大的哲学家早就说过,相对于解释这个世界而?言,更重要的应该是改造这个世界。

世界观的问题是可以含糊、可以退让的,不要说君臣父子?,只要能让皇帝高兴,那说成是老刘家的祖先撒尿和?泥造出了这个世界都没有关系;但方法论的问题是万难妥协的,所?以一切拜谒的儒生都紧紧盯住了御座,等待着那个必然?的决断!

果然?,皇帝陛下被这无耻的言论舔得很是舒服,他甚至笑了一笑,才悠然?开口:

“那么?,第二?个策问是‘何?以求道’。”

来?了!

儿宽轻轻吸一口气,向后一步,将董仲舒护至身前在这样紧要之至的关键当口,连他这种?精英怪亦无力阻挡;所?谓以王对王,要想?正面直对人王的锋芒,也就只有让董仲舒这位儒生之王顶上了!

果然?,董博士丝毫没有辜负信任;他思索少许,平静道:

“回?陛下的话,天?人同类,天?道已施,地道随化,人道向风而?动。圣人见端而?知本。得一而?应万,类之治也。”

这是事先演练多次,熟极而?流,斟酌得已经绝无瑕疵的一句话;虽然?只有寥寥数言,却穷极经论高妙。于是皇帝仔细听完,一时都略有沉吟,而?四面一片沉寂,人人各现沉思之色;空旷营帐之中,一时居然?只有太史公?奋笔疾书的沙沙声响。

但就在这样庄重高贵的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