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不得光的暗处冷冷窥视,如果能和他一样陷入泥潭,沾上肮脏的污垢再也飞不回顶端,那样的廖今雪似乎没有那么讨厌。

回忆断开,笔尖点在雪白的日记本页,留下几个难看的黑点。

有些想法适合停在脑海,许戚写给纸上的,最终还是一句‘多管闲事’。

十三中附近的街区不大,许多建了很多年的老房子还在顽强地屹立,住着的也都是一出生就认识的邻里。别人放学总能找到一起回家的同伴,许戚一直是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从不注意的照相馆今天变得尤其醒目,挂着方方正正的‘良叔照相馆’招牌,横开在必经的小路上。

许戚挨着照相馆前的窄门路过,余光收尽斑驳掉落的墙壁,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修水电小广告,琳琅满目的相机和相框摆在玻璃橱柜里,这些东西似乎有一种奇妙的魔力,许戚常常看着就停下步伐,思绪不知道飞往哪里。

“喜欢吗?”

头顶突然而来的声音让许戚成为因受惊而应激的鸟,浑身羽毛防备地竖起来,紧紧盯着倚在门口面容不善的男人,“...什么?”

良叔拿下嘴里叼的烟,不知道是因为燃尽,还是不想在一个高中生面前吸烟,掐灭了丢地上,才转头对罩在玻璃柜里的相机扬扬下巴,“你看了这么些天,不就是喜欢里头的相机吗?这样,我借你拿去拍一天。”

“真的吗?”许戚都没注意自己眼睛亮了一下。

“想什么呢,”良叔扶着门框,哈哈大笑起来,“这么贵的东西,借给你们这群毛没长齐的高中生,不到第二天就找不到人影了,我是开照相馆的,不是做慈善。”

这个玩笑像极了蒋明那帮人为了看他出丑而犯下的恶作剧,奇怪的是听起来一点都不刺耳,许戚可以本能地分辨出,眼前这个男人对他没有恶意,

“这样......”

许戚搓着校服衣角,紧张的时候双手总是有停不下来的小动作,没有保留地把自己深处的想法展露给对方,透出一股与年纪不相符的纯粹与笨拙。

良叔看了他一眼,说:“哭了?男子汉大丈夫,这么不禁逗。”

可能是许戚苍白的脸无论做哪种表情都像哭丧,带给了良叔这种错觉。

许戚没有来得及为自己辩解,良叔走到玻璃柜门前转钥匙打开,取出一个银灰色外壳的相机,“算了算了,把一个高中生弄哭也是我不道德,管不住这嘴。相机你拿着,明天这个时候还回来,别跑路了。”

许戚从良叔手里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相机,金属细腻冰凉的质感贴合掌心,拖住他的手腕,把心魂一齐往下拽。

“不是不借给高中生吗?”过了很久,许戚生涩地问。

“你小子怎么这么拧巴?”良叔啧了一声,竖起浓眉下的三角眼,看起来凶神恶煞,“我看你长得老实,破个例,你就住在前面那条街,对吧?每天要从这条道上学放学,料你也飞不到天上去。”

许戚迟钝地哦了一声,的确是这个道理,他要去学校就必须经过良叔照相馆这条路,反之亦然。抱着怀里崭新的相机,许戚浑身都晕乎乎,被天上掉落的大奖砸中,没有实感地喃喃:“谢谢...”

“我的名字就挂在店门口。”

“谢谢良叔。”

良叔笑了声:“这句听着还顺耳。”

放进书包里的相机比所有课本加起来都沉,许戚步伐轻快,像要飞起来,回家的路上每一步都飘在云端。

整一个晚上,他小心翼翼地研究这个长方体金属盒子,不知道触碰到哪个开关,屏幕亮起来,卧室以缩小数倍后的形态映在窄小的屏幕框里。

陌生的兴奋穿透每一根毛孔将许戚淹没,金属外壳在把玩中捂得发热,他将镜头对准卧室逼仄的一角,压上快门的手指,却在这一刻犹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