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目瞧去,夕影已站在一片缤纷飘落的浅色花瓣间,神色如常,无悲无喜地一件件穿好衣裳。

镜不想承认,可事实再一次对他强调你爱上了一个没有心的人,他是神,他永远不会对你动情。

你的爱,注定无疾而终。

刹那间,悲从中来,漫空飞舞的花瓣迅速凋零,枯死在夕影肩膀上,掌心里。

夕影愣了下:“你怎么了?”

镜扑过去,一把抱住他,浑身都在抖,但夕影怎么问,他都不说话,只抱着他。

又一遍遍说胡话:“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

“没有什么…”他摇头,“让我永远陪着你吧,我一直跟在你身边好不好,也只让我陪在你身边。”

夕影不懂,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答应归答应,夕影压根没记到心底去。

他只望着满地枯萎残花,叹息一声,“可惜了。”

镜:“你…喜欢?”

夕影随口一答:“嗯,挺喜欢的,很好看。”

他不晓得自己一句“喜欢”,已充作一场安抚,熨贴了镜险些破碎的伤心。

也因为这一句“喜欢”,过了几日,镜弄来了一株海棠花树,栽在他们落脚的小院中,送给夕影。

这株花树非凡品,一年四季都将自己开得极尽妍态,馥郁靡丽。

只要夕影一抬头,时时刻刻都能看见它最美的模样。

夕影是真的喜欢这株花树。

也很喜欢如今身着白袍,墨发如瀑,神情温柔的镜,他站在雪白泛粉的花树下,点点花瓣飘零在他肩头,似乎下一瞬,他就能融进去,成一幅画。

镜一改之前的顽劣天真,变得愈发像个仙门中人。

对这份成熟稳重,夕影是满意的,他觉得自己的教育很成功。

但也有些忧心。

他总觉得镜对他笑的时候,眸里缱绻万千,总藏着些什么,又觉得镜有时,眼底总带着浅淡的伤感,每次他要问时,镜总能很快勾起唇,温柔笑起来,给他递一块糕点,堵住他的嘴。

当时的夕影根本不知道,只因为他一句喜欢,镜就割裂出一部分元神,化作这株海棠花树。

似乎,只要夕影想要,他什么都能做。

别说割裂元神,哪怕夕影想锯开他本体,拿年轮数着玩,他也不介意亲手剖开自己。

他不懂权衡利弊,也没有别的追求,更没有左右为难的时候。

从诞生之初的那一刻起,夕影就是他的唯一。

为君生,为君死,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哪怕……这位神祇永远不懂情爱,永远不知道他爱着他,永远不会来爱他,也没关系。

只有一件事,他接受不了。

那就是,他们的二人世界被别人跻入。

这个人,镜见过。

他与夕影初见时,此人站在仙门之中,紧挨着夕影,还与夕影说过话。

他是沈悬衣。

一个最末流的修仙之人,天赋修为都不如何。

这次再见时,是在一个奴隶市场。

沈悬衣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被囚在囹圄之中,脸上还烫了一个泛青的刺字奴。

他有如此下场,归功于他这些年大肆宣扬的一番言论神从不是凡人的庇护者,我们都被神给骗了,人类不过是神豢养于羊圈的羔羊,待到时机成熟,神会毫不留情地宰割我们。

人间香火袅袅,家家户户都供着神龛,谁会相信他这种鬼话呢?

灵气是神给的,人能修仙是神的恩赐,何况还有昆仑月那座天梯矗立凡间,只要他们潜心修炼,终有一日可以顺着天梯直奔九天,实现修炼成仙,永生逍遥的愿望。

何况,他们只是卑微的凡人,神那么强大,图他们什么呢?

众仙门只当他是疯子,懒得搭理他。

可他不放弃,到处在人间宣扬他这一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