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往上爬。

灵脉还在生长,如今的灵力孱弱地像是新生的嫩芽,最怕摧折,他却不顾后果地使用,几乎亏空,只为尽早追上马车。

“停车。”夕影忽然说。

马车稳稳停下。

夕影掀开车帷,踏出车厢。

越往沧州走,天气越寒,此刻外头已飘起簌簌小雪,寒风刮地人睁不开眼。

临近城郭的野郊,有一茶水摊子。

专供往来散客歇脚,烹上一壶热茶,坐着松松筋骨,散了疲乏再继续赶路。

简陋的茅草棚也能挡挡风雪,煨暖手脚。

人不多,两三散客,茶摊老板惜客,上赶着招呼,夕影被请着落座。

小兔妖懵懵地跟上去,抱着一件绒毛大氅,踮起脚,披在夕影肩头,雪白的毛领衬地他面如冠玉,气质斐然。

不懂。

明明车厢里茶水糕点一应俱全,温暖如春,为何要在这般简陋的茶棚歇脚?

车夫伪装地很像人,在另一茶桌边,佯装抿茶。

茶摊老板笑呵呵地给夕影斟茶,夕影没喝那茶,反倒是揪着一截芦苇杆揉碎了丢进去,看得老板有点懵。

“过来。”

老板正要上前,却发现叫的不是自己。

衣衫褴褛的少年不知从何出现,蹒跚着步一瘸一拐地趿来。

茶摊老板瞥眸眯了一眼,心底一惊。

这人怎伤地如此重?!

身后一路鲜血滴落,浑身没一块好皮肉,衣服破烂地不成样子,若往地上一躺,说是个死了的,他都信。

少年站在简陋的茶桌边,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再一望那怀里搂着娇俏少年的贵公子,一身衣裳价值不菲,老板心底明了:大约是在教训自家奴隶。

真实的人间,并不像永宁城那样繁华富庶,无拘无束,人人惬意闲适,谁都能活得开怀。

而是充满压迫与宿命感的。

是奴隶就要被奴役,王公贵族等级森严,别说教训奴才,哪怕是杀了,凌`虐致死,都不会有人说半个不字。

茶摊老板虽非奴籍,却也出身低微,有自由身,却也只在温饱线上挣扎。

他拢了拢袖子,旁观未言。

“喝了。”

只瞧那贵公子将掺着芦苇杆的热茶往前一推,随意地像打发乞丐。

那奴隶不敢多言,更不敢气恼。

诡异的是,茶摊老板在他脸上看到了一阵喜悦。

一碗脏茶饮尽,少年忽然眉心皱起,紧接着捂着腹部,面容痛苦。

浑身颤抖,站都站不稳,撑着桌角才不至于倒下去。

“这……”

这该不是下了什么毒吧?

茶摊老板瞪大眼,怜悯地看着少年,却又不敢上前多管闲事,只满眼的叹息。

“味道如何?”夕影笑问。

少年咽了咽喉,止住颤抖的肩,伤痕累累的手指微微蜷缩,攥紧,咬牙忍受着销魂噬骨的疼。

“……很、很好。”

夕影唇角微扬,笑意未达眼底。

“非要跟上来,遭这份罪,很喜欢?”

“……喜欢。”

也不知说的是喜欢受虐,还是喜欢别的,却笃定。

夕影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在想着什么,苍舒镜那双眼还是琉璃色的,都被他看穿了,还在伪装。

就那么喜欢演?

那……

夕影也不介意同他演一段折子戏。

他状若未察,垂睫拍掉小兔妖捧着热茶碗的手,捂着揣进自己怀里,替小兔妖暖着。

嗓音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