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叨着:“这晚上多冷啊,又下过雨,被淋了没?回去泡个热水澡暖一暖,万一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她刚要阖上院门,一抬眼,院外长道上还站着一个形容狼狈的少年。

少年浑身泥污,俊俏的面容都蒙了尘,双手捧着一双鞋,衣衫褴褛,脚上伤痕累累,他不像夕影,他看不见,避不开碎石枯枝,这一路走地艰辛疼痛,却非要倔着跟来。

“这孩子是?”

兰娘子喃声。

又发觉那少年紧抿着干涸皲裂的唇,一双琉璃珠子似的眼空洞无神。

是个瞎的。

明明看不见,偏偏眸子准确无误地搁在夕影身上。

兰娘子陡然心颤。

夕影却“啪”地一声阖上院门。

“没什么,一个乞儿,别搭理。阿娘帮我烧热水吧,确实好冷,我想沐浴。”

兰娘子心底犹疑,倒未多问,只点头便去了伙房。

往日里,也会遇上乞儿来家门口讨饭。

夕影心善,常常给了饮食不算,还捏点碎银子散出去,那些乞儿连连谢过,叩头退下。

转日,又有些生面孔里夹杂着几个熟脸庞,来乞讨,兰娘子一瞧就知,这些乞丐是看准了夕影心善,传开了就都来占便宜。

有时候,夕影不在家,兰娘子给点吃食,那些乞丐反倒表情苦涩,欲言又止,打发不走,愣是守着门外,等夕影回来,讨要银钱。

这分明就是人心不足!

这哪儿是乞丐啊?

这简直就是粘上了,刮不掉的狗皮膏药!

兰娘子不想驳了夕影的善心,只私下里编了个借口,对那些乞丐愤愤道:“我家孩儿虽心善,一直接济你们,但他近日要成婚了,钱财自然要作彩礼给新嫁娘,没钱给你们,你们早些断了这念头吧,有手有脚的,做点什么营生不好,偏偏乞讨蒙骗!”

岂料,那些乞丐脸不红,心不跳。

还理直气壮地叉腰,敲地破碗哐当响:“小公子怎么能成婚?怎么能将给我们的钱拿去给别人?!”

“你!”

“你们!!”

兰娘子气地无话可说。

将这泼皮无赖的行为同夕影讲后,夕影沉默了会儿,忽然笑了。

笑地无奈,笑地伤心,笑地绝望。

又古怪地平静。

他只说:“好,不管他们了,阿娘说的对,有手有脚的,自己不谋营生,靠着被人施舍,还如此理所应当,理直气壮,着实可笑。”

他不该管了。

他看透了。

这些乞丐,他就说怎么如此眼熟。

原来,他都看了数千年了。

凡尘的乞丐穿着褴褛衣衫,敲着破碗,一开始是祈怜求施舍,后来就变成理所应当地索取。

仙门的乞丐光鲜亮丽,口口声声地将神捧上极高的位置,让自己卑微着处于弱势,匍匐在神足下,也趴着神的根须,拼命汲养。

并无不同。

夕影还真是给惯了啊。

他带着碧落川留在人间,给修仙界足够的灵气修炼,他一魄化天虞,镇压凶险,让人再无近忧,而那远虑……唯有飞升一事,这事他们也赖着夕影,求他修复天梯,好给他们铺陈一条光明大道。

努力?

为什么要努力?

他们有神明啊,他们可以得来一切,不费工夫,为什么要努力?

努力都是逼不得已,没有办法。

但他们有办法,他们还可以像那菟丝子一样,攀在巨木上吸取养分,直到将夕影吸干。

原来,夕影从不是依附苍舒镜的菟儿丝,整个红尘才是吸血的水蛭。

夕影讨厌那些“乞丐”。

兰娘子也不喜欢。

但今日,她觉得这衣衫褴褛的少年,不像个乞儿。

少年踌躇原地,不愿离去,也不敢靠近,唇抿成一条直线,只默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