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影抬眸瞧着满墙的血书名单,仿佛要将其烙进心底。

绯衣单薄,众生依赖的神祇此刻摇摇欲坠。

苍舒镜想抱抱他,可他没有资格。

想唤他一声,可他不敢开口。

想告诉他,自己一直会陪着他,又没那个身份。

他只能站在他身后,等待发落,等待恩赐。

直到,一场劫火从寒潭炼狱开始烧起,绵延千万里九荒魔域,雪色与炽红两相交映,烧红了整片天空,壮观蔚为。

黄泉烧成沸汤,魔殿化为废墟,蛰伏暗处来不及逃窜的恶魔被焚成渣滓……

千年万年,夕影从未这般决绝地出过手。

以前是对万物悲悯,即便是魔域,他也只是让它沉睡,即便是凶悍的殊命谷恶兽,他也只是镇压它们,即便是罪恶滔天的苍舒一族,他也只是降下诅咒。

凡事都留一线生机,这是神祇的悲悯。

可他现在……

为了自己那道过不去的坎,还是弄脏了自己的手。

劫火刺目,刺地他眼眸生疼。

他抬起手挡那光,明明白皙如玉的干净手指,如今看起来怎么透着红呢?

就像是……被血染脏了。

他站在劫火前,火星燎上他绯色衣摆,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觉得累。

茕茕孑立,形影相凭。

能陪他走下去的,只有他自己。

眼前一片眩晕,他眼疾又犯了,身体晃了几下,险些跌倒。

一直跟在身后的苍舒镜急着去扶他,却被别人抢了先。

那人风骨凛然,轻袍如雪,御风而来。

他揽着夕影的腰,将人横抱进怀中。

夕影眯眸看了他一眼,嗅到熟悉的木莲香,安心地勾了勾唇,抬起双臂环着沈悬衣脖颈。

疲惫地轻声说:“师兄怎么来了啊?”

沈悬衣没答,只道:“师兄带你回家。”

夕影点了点头:“好,我好累。”

沈悬衣:“累了就睡一会儿,师兄一直在。”

夕影阖着眸,睡不着,眉心轻蹙道:“师兄会怪我吗?我做了这样的事,跌了神格,再也没资格无悲无喜地俯瞰众生了?我到人世来,已沾上嗔恨怨痴。”

“我……我不干净了,师兄……”

沈悬衣沉默很久,没说话,只是抱着夕影的双臂又紧了紧。

苍舒镜看在眼底,五内俱焚。

他多想替沈悬衣说一句:“不!你干净的!你不脏!是他们脏,是他们的错,你永远都是最好的,你什么也没有做错。”

“你是神祇也好,是凡人夕影也好,都是值得被爱的,你没有错!”

可他不是沈悬衣,他没有资格替沈悬衣对夕影说这些安抚的话。

夕影似乎半寐,他在沈悬衣怀中很安心。

紧绷的精神已撑到极点,他却没有完全睡过去。

似乎在等一句话。

沈悬衣永远给不了他的一句话。

苍舒镜蹒跚着步,在沈悬衣戒备的眼神中缓缓靠近。

他伤成那样,早已没了任何威胁,沈悬衣怕惊动夕影,并未对他出手。

苍舒镜凄苦地笑了笑,他凝视着夕影的模样,开口道:“没有,你很好,你一直很好,是他们做错了,睡吧,夕影,好好睡一觉。”

他用的是沈悬衣的声音。

无限温柔。

声是伪装,情却真挚。

话说完,苍舒镜有些愣怔。

他见到沈悬衣的一开始,就以为以前的自己是在拙劣地模仿沈悬衣,直到这一刻,他用着沈悬衣的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蓦然恍惚。

就像……他不是在模仿谁。

就像……这本来就是他能说出的声。

他的温柔从不是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