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九龄的眉头还未舒展开,就听下面年纪最小的六姨娘冷哼一声:“那可不好说,谁知道他是去祈福,还是去会奸夫?”

“老六!”

旁的姨娘拉扯不及,只能由心直口快的六姨娘一股脑儿地将憋了好久的话通通倒个干净:“少爷,那白云寺的了悟大师生得一表人才,俊俏得是远近皆知,又跟咱家太太交往那般亲密,这襄州城里早有人传闲话了,太太也不知道避讳着点,是见天儿地往寺里跑,没的连累了家里姑娘们。少爷,您可万万不能姑息了啊。”

颜九龄听着,脸色慢慢难看起来,冷冷地回了句:“我晓得了,一定好生管教这不知廉耻的贱人,绝不让他败坏了府里的名声!”

4(“借种一事,事关重大……”)

颜九龄这一等,就是足足四个钟头。

夜色已经如一块黑色幕布一样沉沉地压了下来,正厅墙上挂着的西洋钟敲完第九下的时候,被派去二门守着的小厮青松才匆匆地跑回来禀报:“大少爷,太太回来了。”

颜九龄强压着火气问:“那他人呢?不是说了让他来见我吗?”

“太太……呃,太太一回来就吩咐厨房那边烧水,说是要洗澡……小的也不敢拦着……”

再说了,这也没有当家主母归家要先拜见继子的规矩啊。青松腹诽了几句,面上却根本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只点头哈腰地赔罪。

“好啊,他是在外头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回来就要洗澡!”颜九龄果然大怒,重重一拍桌子,腾地一下站起来往外走,“他不来见我,我就去见他好了,反正又不是我做了亏心事!”

“少爷!哎少爷!”

正厅这边的阵仗实在闹得太大了,其他几房姨娘们正专盯着这边的动静,见颜九龄怒气冲冲地往太太的院子里走去,便悄悄拉了平日交好的姐妹们一道看热闹:“也不知少爷这回能不能治住了太太,老往外头跑怎么说也不好听。”

“可不是?我们桂姐儿前头相的那个巡抚家的小公子,就是听说了那位的名声才怕桂姐儿也不安生,天地良心啊,整个襄州城里是再找不到比我们桂姐儿更贤良淑德的了!”

也有酸溜溜的:“光少爷治住他有什么用?老爷非纵着他,这儿子又当不了老子的主……”

这些议论声王惠生自然是听不见的,更不知道大少爷这会儿已经气势汹汹地来找自己的麻烦了,他正倦怠地倚在小榻上,边打哈欠边给自己擦汗呢。

王惠生忙活了一整天了。那白云寺光登门的山阶就有九十九层,他为了让菩萨看到自己的诚心,硬是一步一叩地走完了,等被小沙弥引着入寺的时候早已头昏眼花得看不清路,身子也酸疼得像是散了架,好不容易回来了,整个人都累得几欲瘫倒在床,要不是生性爱洁,全凭着毅力等着洗澡水烧好,恐怕现在早就睡死过去了。

他这般虔诚,当然不是为了那个眼看着要两腿一蹬魂归西天的老头子,而是为了子嗣。

说起来,要是那时候他能把肚子里的孩子保护好,现在应该也到临产的时候了,也没有现在这么些事端。不过还好,他身子向来健壮,又是丰乳宽臀极好生养的身板,想再怀一胎应当也是不成问题的。

只可惜,如今偏偏是颜老爷自己的身子出了事。

老头子刚中风那会儿,在他百般挑逗下还勉强能一振雄风,现在是怎么都不行了,任凭他如何费劲儿,那话儿始终软得跟豆芽菜似的,再不中用了。颜老爷的身子骨也眼看着是一天不如一天,自己再怀上一胎的念想,看来是愈发渺茫了。

不过,不甘归不甘,借种一事他是绝不敢想的。虽然了悟大师不经意间跟他提过几次,送子观音化男形为苦求子嗣不成的信女排忧解难……即便说好听些是借的佛种,可到底不是颜家的种呀,要是那个不好惹的大少爷真要追查下来,自己怕不是要落得跟那些通奸的世家女眷一样沉潭的下场……可没有孩子,等丈夫一去,他更没法子在颜家立足,往后活着没个底气,活着也跟死了没两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