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着,眼神还偷偷看向沈知修的方向,还未等他看清这位镇北将军的脸色就听到外面,‘轰隆’一声巨响。
沉重的朱漆殿门竟被人用蛮力从外面撞开了一道缝隙!
数个身影就这么显现在殿外,被御林军刀剑相向,抵挡在大门外,再不敢上前一步。
殿外之人,个个形容枯槁,面色蜡黄,身上的衣物打着层层叠叠的补丁,破洞处还能依稀看到里面嶙峋的肋骨。
萧承煜蹙起眉头看着殿外的这群人,挥手让御林军都退下,让他们直接进殿。
为首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脸上沟壑纵横,浑浊的泪水冲刷着脸上的泥垢,她手中高高举着一块脏污不堪的白布,上面遍布血迹,歪歪扭扭写满了字。
“陛下!草民为三年前玉门关军饷克扣一事而来。”
老妪扑倒在地上,额头重重磕下,发出沉闷的响声,
“老婆子的儿子...叫王铁柱!在沈家军前锋营当差!三年前,他托同乡捎回最后一封家书,信上说,玉门关的军粮...断了快一个月了!每日只能分到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饿得连刀都提不动啊...呜呜呜...”
她身边的另一个中年汉子,扯开自己破烂的衣襟,露出胸膛上几道狰狞的刀疤,
“陛下明鉴!小的张二牛!也是从玉门关死人堆里爬回来的!军饷?狗屁的军饷!说好的粮秣、冬衣、饷银,层层克扣!到了我们当兵的手里,连塞牙缝都不够!那年大雪封山,军中冻死饿死的弟兄,不计其数!小的亲眼看着同铺的兄弟,活活饿死在我怀里!他临死前手里还死死攥着半个发霉的窝头...说是要留给家里瞎眼的老娘...呜呜呜...”他泣不成声,巨大的悲痛让他魁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
“陛下!请给草民做主啊!”
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捧着另一份血书,声音嘶哑,“我爹是押送粮草的民夫,他说明明亲眼看见军粮进了沈家大营的库房,可没过几天,大营里还是传出断粮的消息,我爹觉得蹊跷,想去问个明白,结果...结果就再也没回来!”少年绝望地哭喊,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一时间,整个金殿如同炸开了锅!悲怆的哭嚎声、愤怒的控诉声、惊惧的议论声混杂在一起,那数十份血书,被一双双枯槁的手高高举起,灼人眼球。
群臣之中多数人见此惨状都有些面露不忍,但更多的则是将目光投向了沈知修。
前几日沈万亭才刚被当朝赦免,人还没出诏狱,今日就被百姓投了御状...
沈知修高大的身躯如同被狠狠击中一般,猛地晃了一晃。
他脸色瞬间褪尽,眼前这群人,多数他是识得的...
确是军中牺牲的那些兄弟们的家属,可是明明...
明明他们一整个寒冬都没有收到过粮草...
他们沈家军三年前都是靠玉门关内百姓救济才慢慢挺过来的...
玉门关...军饷...饿殍遍地...冻饿而死......
一幕幕早已深埋心底,不忍回顾的惨烈景象,伴随着这些绝望的哭嚎,无比清晰地翻涌上来!
三年前的冬天,军中炭火早已断绝,仅存的粮秣在严格的配给下也日渐见底。寒冬腊月,士兵们个个都蜷缩在营房里,嘴唇冻得青紫。
那时候每天都会有熟悉的名字变成冰冷的尸体被抬出去。尸体在营外空地上堆积成山,不到半日又会被新落的大雪覆盖,仿佛从未存在这个世间一般......
那段时日,可以说是父亲和他心底最深的伤疤,是他后来带领沈家军大胜漠北,也无法洗刷掉的痛楚。
后来他也曾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他恨,恨那些暗中对军饷下手的蛀虫!恨自己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弟兄死在眼前!
可父亲自归京以后,一直在追查此事,始终未得其门。
现在父亲刚要从诏狱之中出来,这事居然就被重新摊开在金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