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蝶瞳孔微微颤动,突然暴起抓起供桌上的香炉砸来。

沈清霜不闪不避,任由炉灰迷了眼睛,沉重的香炉砸上额角,瞬间温热的血顺着脸颊滑落,

“别怕,你看你还有爹爹在你身边...”她握住少女颤抖的指尖按在自己心口,“世道欠我们的公道,总会有人去讨的。”

灵堂忽然灌进穿堂风,纸钱灰打着旋儿扑向棺椁上。

袁小蝶突然挣开父亲怀抱,扑进沈清霜染血的襟口。少女喉咙里挤出幼兽般的呜咽,泪水浸透沈清霜肩头纯白的衣衫。

这是自地牢出来后,她第一次落下泪来。

顾砚之沉默地看着沈清霜为袁小蝶将身上的伤口一一上药,昨个王翰在地牢中给袁小蝶用的哑药毒性甚重,这丫头余生怕是都只能做个哑巴了。

“顾大人可知这是何物?”

袁正宏沙哑的嗓音突然响起,他颤抖着从棺椁夹层取出一卷泛黄账册。册页间夹着五枚玄铁钥匙,锁孔纹路与漕运司徽记严丝合缝。

“这是真正的漕运司账簿,与五大粮仓的钥匙。”袁正宏将东西按进顾砚之掌心,浑浊老泪砸在地面上,“还望顾大人说到做到,让该下地狱的人,下地狱。”

第三十章:同归于尽

夜晚寂静,袁小蝶独自一人在灵堂守夜,灵堂内的白幡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纸钱也随着风打着旋儿扑向供桌上的长明灯。

袁小蝶抱膝蜷缩在母亲的楠木棺椁旁,染血的指尖无意识地在青瓷罐上的豁口边打转。

青瓷罐中残留的丁点枇杷膏,散发出来的甜腻香气裹着香灰气钻进她鼻腔中。娘亲总是这样,就因为她和爹爹都容易伤风咳嗽,便是身子不好也要坚持立在灶台前面给她和爹爹熬这枇杷膏。

“小蝶快尝尝,这罐子要趁热封口......”

娘亲的音容仿佛就还在眼前一般,少女突然狠狠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蔓延。被哑药灼伤的喉咙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利刃划破的旧风箱。

“啪嗒。”

青瓷罐从少女手中滚落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琥珀色膏体慢慢从碎瓷中流淌出来,倒映出少女脖颈间暗红的掐痕。

袁小蝶望着满地狼藉,恍惚间似乎看见幼时在青州老家时与娘亲雨中执伞一起等爹爹归家的身影。

那时候父亲还未当官,但已经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秀才,娘亲每每提起爹爹的时候脸上都会露出羞涩又自豪的神情。

她突然低笑出声,明明成婚十余年了,娘亲与爹爹两人还是数十年如一日般恩爱。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着母亲生前最爱的苏绣披帛,金线牡丹在素绢上开得正好,袁小蝶染血的指尖挑起披帛,因着爹娘恩爱,她连着对自己往后的郎君也是那般期待,就连她及笄那日娘亲也取笑她恨嫁,

“我们小蝶往后要嫁的郎君,定也会如爹爹一般才貌双全的。”

披帛缠上房梁时落下几片灰尘,青州老宅的杏花雨、初入京城时娘亲为她簪的玉兰、顾砚之在破庙救她时翻飞的玄色衣角......走马灯般的记忆最终定格在地牢里王翰烧伤的面皮。

“美人盂......”她无声地翕动嘴唇,她知道王翰其实根本就不会放过她,他将她和娘亲的尸身丢回家中,不是残存的善念,而是他猫抓耗子般得戏弄罢了。

若是这副残躯还能为爹爹为顾大人做些什么,便只是让她的存在不再是他们的弱点了。

“砰!”

袁正宏推开灵堂大门时,正看见女儿悬在半空的双足,手中端着的汤药顿时砸碎在地。

他踉跄着扑向悬在半空的女儿,官靴踢翻的铜盆在青砖上滚出刺耳鸣响,一时间竟让他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噩梦。

“蝶儿......”

袁正宏苍白着脸,颤抖着将女儿冰冷的躯体抱进怀里,脏污的衣袍下摆铺展在满地纸钱灰上,“是爹没用......是爹害了你们......”